;随即,他的目光转向那始终沉默如冰、如同标枪般钉在城墙最前沿的丁娘。
她的黑色劲装几乎被尘土和血渍覆盖,却无损其冷冽如霜的气质。
严武的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敬重,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丁将军,今日力挽狂澜,全赖您与不良人兄弟这雷霆一击,挽狂澜于既倒!此物……”
他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不良人腰间那造型独特、显然是精钢打造、能容纳特殊箭矢的箭袋上,那箭袋在夕阳下泛着冷硬的幽光,“……便是郡王殿下秘藏之神器?”
丁娘闻声,微微侧首,清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扫过严武,又迅速回到监视城外的状态,仿佛多看一眼都是浪费。
她只是极轻微地点了下头,声音依旧平静无波,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件最寻常不过的军务:“正是。此乃殿下令天工之城巧匠,穷尽心力,专为不良人打造的‘霹雳火矢’。”
她的话语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斟酌措辞,也像是在强调其珍贵,“威力虽巨,然炼制极难,材料苛刻,数量极其有限,每一支都需慎之又慎,非绝境不得轻用。”
她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弥漫的硝烟和欢呼的人群,投向长安城深处,那座象征着权力和意志的所在:“殿下早有交代,若叛军攻势如潮,长安岌岌可危,城破只在须臾之间,方可启用。今日情势,已至万分危急之境地,不得不发。”
言毕,她便彻底缄口,仿佛刚才那番话已属破例。
她的眼神如同最精准的尺规,再次一寸寸地扫视着城外叛军溃败后留下的狼藉战场——倒毙的人马、散落的兵器、燃烧的残骸,确认着他们溃败的深度和真实性,警惕着任何可能的佯退陷阱。
那五百名不良人,如同她的延伸,无声地在城头游弋,检查器械,警戒四方,黑色的身影在劫后余生的狂喜海洋中,筑起了一道沉默而坚固的堤岸。
城头的喧嚣仍在继续。
劫后余生的狂喜与王准开始组织人手分发赏格的兴奋交织在一起。
疲惫到极点的士兵们相互倚靠着喘息,用颤抖的手笨拙地包扎着伤口,分享着来之不易的清水和硬邦邦的干粮。
而城外,叛军溃败卷起的烟尘仍在缓缓散去,留下那片被死亡彻底耕耘过的焦土,无声地诉说着“霹雳火矢”那毁天灭地的恐怖威能,以及那个远在援军路上、却已将力量投射至此的郡王裴徽的存在。
长安城,暂时守住了。
但空气里弥漫的,除了胜利的喜悦,还有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以及对未知明日更残酷战斗的凝重压抑。
那五百支“霹雳火矢”带来的震撼,如同烙印般刻在每个人的心头,也带来了对那位深不可测的郡王殿下更深的敬畏。
……
……
叛军大营,中军死寂。
厚重的牛皮帐幔隔绝了外界惨淡如水的月光,也隔绝了营地里此起彼伏、撕心裂肺的伤兵哀嚎。
然而,帐内的压抑非但没有减轻,反而凝聚得如同实体化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胸口,几乎让人无法呼吸。
空气粘稠得似乎能滴下水来,唯有粗重压抑的呼吸声和火盆里木炭偶尔爆裂的“噼啪”声,撕扯着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安庆绪,这位自封的大燕国“皇帝”,此刻如同一头被彻底激怒、却又被无形的牢笼死死困住的暴戾雄狮。
他焦躁地在铺着华丽虎皮的主位前那方寸之地来回踱步,沉重的鎏金战靴每一次落下,都发出“咚!咚!”的闷响,如同丧钟敲在帐内所有将领的心尖上。
他脸色铁青,额角太阳穴处青筋暴跳如扭曲的蚯蚓,一双赤红的眼睛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闪烁着疯狂而危险的光芒,仿佛随时择人而噬。
每一次急促的吸气,都让宽阔的胸膛剧烈起伏,喷出的气息带着浓烈的劣质酒气和无法抑制的滔天怒火。
案几上那些原本象征着他奢靡享受的精美酒器——镶嵌宝石的金樽、温润的玉盏、雕刻精细的象牙箸——早已被他狂暴地扫落在地,摔得粉碎,发出刺耳的破裂声。
浓烈的酒液肆意流淌,混合着尖锐的陶片、狼藉的果核和菜肴残渣,在名贵的波斯地毯上污秽一片,散发出甜腻又腐败的气息。
“废物!统统都是废物!”安庆绪猛地停下脚步,像一尊从地狱爬出的凶神,戟指帐下噤若寒蝉、恨不得将头埋进胸口的一众将领,破口大骂,唾沫星子随着他扭曲颤抖的嘴唇喷溅出来,“上万!朕寄予厚望的上万铁甲精锐!披坚执锐,足以踏平山河的铁甲精锐啊!竟然被……被那区区几百支妖箭!打得像丧家之犬一样溃不成军!死伤枕藉!朕要你们何用!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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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咆哮声如同滚雷炸裂,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尖利,震得巨大的帐篷都在簌簌发抖,灰尘簌簌落下。
空气似乎都被这狂暴的声浪撕裂,烛火剧烈摇曳,将众人惨白的脸映照得如同鬼魅。
帐下,以宰相高尚、大将军田乾真为首的一众文武,个个面如土色,头颅低垂,目光死死盯着自己沾满泥土和血渍的战靴或是官袍下摆,连呼吸都刻意放得轻缓,生怕一点微小的动静引来那暴君更加疯狂的怒火。
文官们更是缩在武将魁梧的身形之后,瑟瑟发抖,如同寒风中的鹌鹑,官帽下的鬓角已被冷汗浸湿。
宰相高尚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艰难地翕动了几下,喉结滚动,似乎想再次提及“天工之城”的教训——那个地方同样让他们付出了惨重代价却一无所获——但瞥见安庆绪那几乎要喷火、失去理智的眼神,喉咙里的话瞬间冻结,最终只化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