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无声的叹息咽了回去,背上已被冷汗浸透。
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大将军田乾真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沉重、屈辱以及对那恐怖武器的深深忌惮,硬着头皮上前一步。
他身材魁梧,甲胄上布满了刀痕箭孔,浸染着暗红的血迹,脸上带着未干的汗渍和难以掩饰的疲惫,但眼神依旧保持着军人的沉稳。
他抱拳沉声,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陛下息怒!此非将士怯战畏死之罪!实乃敌军那妖……那‘霹雳火矢’过于凶悍诡异,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
他艰难地避开了“妖箭”这个更加刺激性的词,但语气中的惊悸和无力感丝毫未减。
田乾真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洪亮起来,试图压过皇帝心头的滔天怒火,详细描述着那足以摧毁任何军队士气的恐怖景象:“其声若九天惊雷炸响于耳畔,震耳欲聋,未及交锋,士卒心胆已寒,战马惊厥!触之即如遭天罚神谴!铁甲如同朽木般崩碎,血肉之躯瞬间化作齑粉横飞!人马俱成焦炭碎块!此等毁天灭地之威,绝非血肉之躯所能抵挡!非人力所能抗衡!”
他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地狱般的场景,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沉重,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恳切:“陛下,我军将士猝不及防,遭此毁灭重创,锐气尽堕,军心已然浮动如沸水,人人谈‘雷’色变。此刻若强行驱使他们再攻长安,无异于驱羔羊入虎口,恐有……哗变溃散之危啊陛下!届时局面将一发不可收拾,后果不堪设想!”
“难道就这么算了?!”安庆绪如同被踩了尾巴的恶狼,猛地转身,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钉在田乾真脸上,那眼神凶狠得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刻骨的恨意几乎凝成实质。
“眼看长安城破在即!眼看朕就要拿下这大唐国都!成就千秋霸业!朕的龙椅就在眼前!难道就因为裴徽小儿这点妖物,就要功亏一篑?!朕不甘心!朕绝不甘心!!”
他嘶吼着,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不甘而变得尖利扭曲。
长安城在他眼中就是一块散发着诱人香气的、几乎已经到嘴的肥肉,却被硬生生打掉,这巨大的挫败感和对裴徽的刻骨恨意,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几乎让他彻底疯狂。
“陛下!”宰相高尚终于抓住了田乾真话语创造的短暂间隙,连忙上前一步,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和劫后余生的惊惶,语速快得像连珠炮,“田将军所言句句肺腑,字字泣血啊!此乃老成谋国之言!”
“那裴徽小儿阴险狡诈至极,如同跗骨之蛆!竟隐藏着如此灭绝人性、有伤天和的凶器!今日我军新遭重挫,士气低迷至极点,军心动荡如危卵,若再行强攻,实属……实属不智之举,正中那裴徽下怀啊陛下!”
高尚偷眼观察了一下安庆绪狰狞得快要滴血的脸,见他胸膛剧烈起伏却没有立刻发作,便壮着胆子继续道:“微臣以为,当务之急是尽快收拢溃兵,清点损失,救治伤员,稳定军心,重整旗鼓啊陛下!”
他顿了顿,抛出了另一个忧患:“此外,郭千里三日前在长安城头狂言,声称三日后裴徽必率强军来援。”
“此虽可能是守军虚张声势,意图动摇我军心,但裴徽此人神鬼莫测,行踪诡秘,不可不防!”
“微臣恳请陛下,立刻广派得力细作斥候,严密监视长安四门及周遭百里动静,尤其要严防裴徽趁我军新败、人心浮动之际,带领精锐对我大营行那雷霆偷袭之事!”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抛出了最关键、也是最危险的建议:“再者,陛下!此‘霹雳火矢’乃我军心腹大患!如鲠在喉,如芒在背!若不探明其底细,我军寸步难行,永无破城之日!”
“微臣斗胆建议,不惜一切代价!动用所有潜藏在长安城和天工之城内的暗桩密探!重金收买知情者,冒险刺探军情,甚至……绑架其工匠!务必要在最短时间内,探明此物究竟是何物制成?数量几何?存放于何处?如何发射?其弱点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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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尚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悲壮和孤注一掷的意味:“若能得知虚实,或寻得破解之法,乃至……仿制之道!方是克敌制胜之上策啊陛下!否则……”
他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深深的恐惧,“否则贸然再攻,无异于驱我大燕忠勇将士赴死!徒增无谓伤亡,动摇国本啊陛下!”
他极力渲染那武器的恐怖和未知,试图用“动摇国本”这样沉重的字眼,浇灭安庆绪心中那不顾一切的复仇之火。
安庆绪死死攥着拳头,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响声,指甲深深嵌入手掌,渗出的血丝沿着指缝滴落在虎皮上,留下暗红的印记,他也浑然不觉。
他何尝不明白高尚和田乾真说的有道理?
那巨大的挫败感,对功败垂成的极度不甘,尤其是对那个始终未曾露面却处处让他碰壁、损兵折将的裴徽的刻骨恨意,如同最猛烈的毒火,疯狂地灼烧着他仅存的理智,几乎要将他的灵魂都焚毁。
他赤红的双眼如同鹰隼般环视帐下。
他看到的是文官们苍白的脸和躲闪的眼神,武将们低垂的头颅和紧抿的嘴唇,甚至在他最倚重的大将田乾真那沉稳的目光深处,也清晰地映着无法掩饰的凝重与对那未知武器的深深忌惮。
裴徽的名字像一个无形的幽灵,笼罩着这座象征着叛军最高权力的大帐。
他至今未曾亲临战场,却仿佛无处不在,在长安城头布下强弩,在天工之城设下机关,如今又拿出这惊天动地的“霹雳火矢”
……每一次后手都让他们损兵折将,郁闷、愤怒却又无可奈何。
这种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比战场上的失败更让安庆绪狂躁百倍。
“呼……”安庆绪长长地、沉重地吐出一口浊气,那气息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