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喷涌而出,溅了我半脸。那腥甜的气息冲入鼻腔,胃部一阵剧烈的翻搅,喉头涌上酸涩。我强压下去,咬紧牙关,再次挥刀。杀戮,原来如此令人作呕,却又如此令人……亢奋!每一次劈砍,每一次格挡,都像是在燃烧自己的生命,换取敌人生命的消逝。父亲的身影在血光中若隐若现,他那柄断掉的古锭刀似乎在无声地催促:向前!再向前!
“孙郎在此!挡我者死!”我嘶吼着,声音已因杀戮而嘶哑。刀锋所向,敌兵如割草般倒下。身后的将士被我的疯狂所感染,士气如虹,奋勇争先。滩头的抵抗迅速崩溃,刘繇的营寨火光冲天。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然而,当我站在硝烟弥漫、尸横遍地的滩头,环顾四周,看着将士们疲惫却兴奋的脸,看着地上尚未冷却的尸体,那股被血腥气引出的强烈呕吐感再次涌上。我背过身,走到江边一块巨石后,扶着冰冷的石头,剧烈地干呕起来,仿佛要将灵魂都吐出去。水波映着我扭曲的脸,上面沾满血污,眼神却亮得惊人,像燃烧的炭火。这就是征服的味道,混杂着血腥和胆汁,沉重而滚烫。
***
神亭岭的风,带着山野草木的清新气息,呼啸着掠过耳边,卷起战袍的下摆。我勒马立于岭上,俯瞰着下方略显仓促列阵的刘繇军。阳光刺眼,照得对方的盔甲兵器一片晃眼的白光。蓦地,那白光之中,一骑如离弦之箭般冲出敌阵,朝着我所在的岭上疾驰而来!那骑士白马银枪,身形矫健如龙,气势如虹,直扑我这个主将!
“好胆色!”一股强烈的兴奋瞬间攫住了我,盖过了所有其他情绪。是太史慈!这个名字,连同他那份孤身挑战的悍勇,早已在我心中激起波澜。父亲曾言,江东之地藏龙卧虎,此人正是其一!若能收服,必为臂助!
“主公小心!”韩当、黄盖焦急的呼喊声被风声撕扯得模糊。我充耳不闻,猛地一夹马腹,战马长嘶一声,如一道赤色闪电,迎着那道银色锋芒冲下山岭!
“太史子义!孙策在此!”
两马交错,金铁交鸣之声如同霹雳炸响!枪尖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刺向我面门,我猛地侧身,枪锋擦着耳廓掠过,带起的劲风刮得脸颊生疼。几乎同时,我的环首刀也如毒龙出洞,狠狠劈向他的腰肋!太史慈反应快得惊人,枪杆一沉,硬生生格开这致命一击。巨大的力量震得我虎口发麻,手臂一阵酸胀,然而心中那股棋逢对手的快意却如同烈酒般直冲头顶!好!痛快!
“铛!铛!铛!”
兵刃撞击声连绵不绝,火星四溅。我们如同两条纠缠搏杀的蛟龙,从岭上战到岭下,从平地杀入小树林。战马嘶鸣着,打着旋,蹄下泥土翻飞。长枪如银蛇狂舞,刁钻狠辣;环首刀似猛虎咆哮,势大力沉。每一次碰撞,都震得我气血翻涌,骨骼深处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却又在每一次险之又险的闪避或格挡后,爆发出更强烈的战意和兴奋的嘶吼!汗水浸透了里衣,混合着尘土紧贴在身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痛感。但我浑然不觉,眼中只有那杆神出鬼没的银枪,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折服他!
从正午直杀到日影西斜,两人皆已汗透重甲,气喘如牛。战马口鼻喷着粗重的白沫,步伐踉跄。最终一次猛烈对撞后,两匹马同时人立而起,又重重落下。我们各自稳住身形,隔着几丈距离对峙。夕阳的金辉涂抹在他年轻而倔强的脸上,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却也透出深深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激赏。
我看着他,放声大笑,笑声在空旷的山野间回荡:“哈哈哈!太史子义,好汉子!今日一战,快哉!”胸腔里那因激烈厮杀而擂鼓般的心跳,此刻充满了纯粹的、酣畅淋漓的满足。父亲,您看到了吗?江东,有的是这等人物!而您的儿子,正与他们争锋!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
建业的府邸张灯结彩,红烛高烧,将雕花的窗棂映得一片暖融。丝竹管弦之声悠扬悦耳,宾客的恭贺声、笑闹声隔着厚重的门帘隐隐传来,如同另一个世界模糊的背景音。我靠在冰凉的书案边,手中握着那柄随我征战、饮血无数的环首刀。刀身映着案头跳动的烛火,也映着我自己的脸——眉宇间还残留着白日里作为新郎官的喜气,眼底深处却是一片沉沉的倦怠。
指尖拂过冰冷的刀脊,感受着上面细微的、无法磨平的划痕和隐约的血槽。每一次抚摸,都仿佛能唤醒那些战场上的嘶吼与刀锋入骨的钝响。大乔……那个温婉如水的女子,此刻应在新房中安静地等待。她很好,家世、容貌、性情,无一不佳。娶她,是稳固根基的需要,是母亲殷切的期盼,也是……一种责任。
可我心中那团火,那名为复仇与征服的火焰,并未因这洞房花烛的温柔而有丝毫减弱。它依旧在胸腔深处熊熊燃烧,灼烤着我的五脏六腑。温柔乡是英雄冢?不,至少此刻,它无法让我驻足。江东尚未尽归,杀父之仇未报,袁术、刘表、严白虎……一个个名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心头。
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是周瑜。他并未进来,只在门外停驻片刻,那熟悉的、沉稳的气息隔着门扇也能感知。他懂我。此刻的喧嚣与喜庆,于他于我,都只是征途上短暂的休憩。
我深吸一口气,拿起案几上一块沾着油的软布,开始专注地擦拭刀身。冰冷的金属触感,熟悉的血腥气仿佛还萦绕其上,这反而让我纷乱的心绪渐渐沉淀下来。烛光下,刀锋被擦拭得寒光凛冽,映出我眼中那比刀锋更冷的决绝。窗外喜庆的喧嚣,似乎被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这婚宴的角落,只有我和这柄刀,以及心中那永不熄灭的、灼人的烈焰。江东的路,还长,血与火,才是此刻唯一的底色。
***
夜,死一般沉寂。只有巡夜士兵沉重的脚步声在庭院中规律地响起,又渐渐远去。白日里杀伐决断的锐气,如同退潮般消失无踪,只留下无边无际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虚空感。我躺在冰冷的榻上,辗转反侧。白日里处理政务时,一个老吏那浑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质疑眼神,一个将领关于粮草转运的抱怨,甚至某个小吏递上文书时微微颤抖的手指……无数琐碎的画面在黑暗中清晰起来,放大、扭曲,最终都汇聚成一张张模糊而冷漠的脸,无声地注视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审视、算计,或者……仅仅是畏惧。
冷汗不知何时已浸透了里衣,黏腻地贴在背上。呼吸变得困难,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千斤巨石。我猛地坐起身,大口喘息,黑暗中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
&em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