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路可还安好?精神如何?”
严庄脸上肌肉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掠过一丝深藏的为难,随即化作更深的、几乎要将脊背压弯的愧疚。
他再次深深躬身,头颅几乎要触到冰冷的金砖地面,声音带着沉甸甸的请罪意味:“殿下……臣……有负所托!颜公虽已平安抵达长安,然……自入府邸,便称病不起,闭门谢客。臣……臣奉殿下钧旨,不敢怠慢,三日之内,亲往颜府拜谒五次!然……”
他喉头滚动了一下,声音艰涩,“五次皆被其忠心老仆婉拒于门外。言道颜公旅途劳顿,风寒侵体,病势沉重,需绝对静养,概不见客。卑职……卑职无能,未能将颜公心意带回,未能完成殿下交托,请殿下重重治罪!”
他保持着躬身的姿势,额角在烛光映照下,渗出细密晶莹的汗珠,显见此事带来的压力何等巨大,仿佛那紧闭的府门是压在他心口的巨石。
殿内陷入一片更深的沉寂。
香炉中升起的青烟,袅袅娜娜,在凝滞的空气中扭曲变幻着形状。
裴徽的目光似乎穿透了严庄低垂的身影,越过高大的殿门,投向窗外长安城灰蒙蒙、压抑的天空。
他仿佛看到了那座门庭深锁的府邸,看到了那位倔强老人卧于病榻却依旧挺直的脊梁,看到了横亘在他们之间那名为“忠义”与“僭越”的深深鸿沟。
一声极轻、极淡的叹息,从裴徽唇边逸出,如同秋叶飘落水面,在这空旷死寂的大殿里,却清晰得如同钟磬之音,敲打在严庄紧绷的神经上。
“此非卿之过。”裴徽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静,那平静之下,是一种洞悉世情、看透人心的了然与疲惫。“是本王……操之过急,未能体谅颜公一片赤诚之心。”
他向前踱了两步,玄色的袍角无声拂过光洁的地面,停在严庄面前。
伸出手,虚虚地扶了一下严庄紧绷的小臂。
那手掌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却又冷静得不像活人的体温。
严庄能感觉到那指尖的力度,温和却不容抗拒地阻止了他继续请罪的姿态。
“你安排一下,”裴徽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每一个字都如同金玉坠地,“明日,未时三刻,本王亲自去颜府探病。”
严庄猛地抬起头,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讶,如同平静湖面投入巨石,随即这惊讶被更深的、几乎化为实质的敬畏所取代:“殿下!万万不可!您乃万金之躯,国之柱石,岂可轻涉……何况颜府……”
他下意识地想说“态度不明,恐有危险”,但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下。质疑殿下的决定,本身就是大不敬。
裴徽抬手,一个简洁的手势便斩断了严庄所有未尽的劝阻。
“礼贤下士,方显诚意。颜公于国有再造之功,于本王有患难旧谊,值得本王亲自走这一趟。”他的目光沉静,却蕴含着千钧之力,“况且,心病还须心药医。有些话,隔着门说,永远说不清。”
严庄立刻收敛所有外露的情绪,腰杆挺得更直,脸上只剩下肃然与绝对的服从:“卑职遵命!即刻去办!明哨三十六,暗桩七十二,沿途清道,府邸内外三重布控,确保殿下万无一失!”
他心中念头电转:如何布置人手才能既保证滴水不漏的安全,又不至于显得兵临城下般的威逼,以免彻底激怒那位刚烈如火的颜公?这是个精细活。
裴徽微微颔首,对严庄的迅速领会表示满意。
他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起来,如同深潭底部骤然升起的寒刃,瞬间刺破了方才那短暂的温和氛围。
他负手踱回宽大的紫檀木御案前,指尖掠过案上堆积的卷宗,最终拈起一枚触手冰凉的令牌。
令牌通体黝黑,非金非铁,沉重异常,正面阴刻着狰狞的狴犴兽首——这是掌控长安乃至京畿地下世界、专司缉捕侦讯、阴影中行事的不良府最高权柄。
“还有一事。”裴徽的声音平稳,却字字千钧,在寂静的殿中激起无形的波澜。
他掂量着那枚沉甸甸的黑铁令牌,目光如电,锁住严庄。“本王欲将不良府,与你的狼鹰卫,合二为一。”
严庄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猛地停止了跳动!
瞬间的窒息感后,是狂涌而上的热血!整合不良府与狼鹰卫?
这是何等滔天的权柄!
这意味着他将掌控帝国明暗交织的最庞大的情报网络、最锋利的暗杀之刃、最无孔不入的渗透力量!
一股难以遏制的热流从脚底直冲头顶,他感觉自己的指尖都在微微发麻。
权力,无边无际的权力,正向他敞开大门!
小主,
“新机构,需要一个能驾驭这两股力量的总领。一明一暗,一在朝堂市井,一在九幽之下,需刚柔并济,恩威并施。”裴徽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锁链,牢牢缠绕着严庄,审视着他眼中翻腾的火焰,也审视着他是否能控制这火焰。“本王属意于你。由你担任统领。”
他将令牌轻轻放在案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却如同惊雷炸在严庄耳畔。
“具体如何整合、如何改制、如何定名、如何划分内外职能、如何约束其力而不使其反噬自身……这些繁琐却至关重要之事,”裴徽的语速放缓,带着考校与托付的意味,“由你先拟个详尽的章程出来,三日内呈报本王审定。一经落定,即刻执行。”
巨大的冲击感和随之而来的狂喜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严庄。
他强压下几乎要冲破喉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