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2章 骄傲且自负的高仙芝
凡有风吹草动,无论大小,即刻飞马来报!”
他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顿了一顿,他嘴角那抹讥诮更深,带着一种俯瞰全局的冷漠,“至于中原和关中……让他们闹去。让他们去争,去抢,去血流成河。未得本帅亲笔军令,安西一兵一卒,不得擅动。违令者……”
他手腕一翻,弯刀在指尖划过一个漂亮的弧线,刀尖斜指地面,寒光一闪,“斩立决!族中连坐!”
“遵大帅令!”将领感受到那刺骨的寒意,心中一凛,躬身领命,快步退出。
帅堂内恢复了安静,只有银灯燃烧的微响和香料袅袅升起的轻烟。
高仙芝并未被裴徽那铺天盖地的舆论宣传所打动。
相反,这强大的、无孔不入的宣传机器让他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一种被窥伺、被算计、被某种巨大意志强行裹挟的不适感。
裴徽的“奇迹”,在他看来充满了疑点,如同精心编织的谎言;
裴徽的“大义”,在他眼中不过是赤裸裸权谋的华丽遮羞布。
安西,是他高仙芝一刀一枪、用无数血汗和智谋打下来的基业,是他掌控西域、连接东西的根基,岂容他人染指半分?
他选择冷眼旁观,如同庭州城外终年不化的雪山之巅,俯瞰着山下的风云变幻。
心中那份警惕和潜藏的敌意,比天山雪峰更加冰冷坚固。
他下意识地、极其隐秘地用指尖摸了摸腰间一个用金线绣着复杂纹路的锦囊。
里面,是一份来自遥远西方大食(阿拉伯帝国)的、措辞隐晦的信函副本。
信使是三天前,由一个伪装成粟特商人的龟兹胡商带来的。他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那深邃的眼眸中,一丝难以察觉的幽光一闪而逝。
他手腕一抖,那柄华丽的波斯弯刀如同有了生命,“夺”的一声轻响,精准地将案上那份“天工快报”钉穿,刀尖深深没入坚硬的楠木桌面,刀柄兀自微微颤动。
……
……
幽州城(今北京)。
幽燕之地的节度使府邸,风格迥异于河西的肃穆厚重与安西的异域奢华,更显北地的粗犷、实用,带着一种草莽崛起的彪悍气息与深藏的精明算计。
府邸深处,一间烧着地龙的暖阁内,炭火烧得正旺,红彤彤的炭块噼啪作响,努力驱散着深秋北地渗骨的寒意。
空气中弥漫着烤羊肉的膻香、烈酒的辛辣以及炭火特有的烟火气。
韩休琳身材异常魁梧,膀大腰圆,几乎要将身上的绯色常服撑裂,一张国字脸膛被北地的寒风和常年累月的烈酒染成了酱紫色,浓眉如刷,一双豹眼此刻正闪烁着疑虑、算计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光芒。
他捏着那份厚厚的“天工快报”,特别是关于七宗五姓勾结叛军的详尽证据部分,粗大如同胡萝卜般的手指几乎要将纸张戳破、揉烂,眉头拧成一个深深的、沟壑纵横的“川”字。
沉重的呼吸声在暖阁中格外清晰,如同拉动的破风箱。
“范阳卢氏……卢氏……”韩休琳低声嘟囔着,声音粗嘎,如同困兽在陷阱中发出的低吼,带着浓重的忧烦。
一个多月前,卢氏举族仓皇北迁,庞大的车队如同一条臃肿的长蛇,蜿蜒进入他的地盘——幽州。
那装载的何止是金银珠宝、粮秣辎重?
还有无数精心培养、关系盘根错节的家族子弟,以及从江南搜罗来的、如花似玉的美貌姬妾!
小主,
这些财富迅速充实了他原本就富可敌国的府库,卢氏那些精通吏治、善于经营的子弟也凭借其家学渊源和人脉,迅速渗透进了他的军中要害和地方官署,双方利益早已盘根错节,捆绑得死死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裴徽这一手釜底抽薪、公布罪证、赶尽杀绝,不啻于在他韩休琳的卧榻之侧点了一把冲天大火!
这把火,既能将卢氏烧得灰飞烟灭,也必然燎伤他韩休琳的根基!
“裴徽……好个心狠手辣、无法无天的小子!好大的手笔!好毒的算计!”韩休琳猛地将快报重重拍在铺着虎皮的案几上,震得杯盘叮当作响,眼中凶光毕露,如同被激怒的野猪,却又在凶光深处,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和……对未知的惊惧。
这份狠辣、这份效率、这份掀翻棋盘的力量,让他这个在幽燕之地经营多年、自诩心黑手狠的老牌军阀也感到心惊肉跳。
‘这小子,比安禄山还狠!’他心中暗骂。
“大帅息怒。”一个留着山羊胡、眼神精明的文士(幕僚)连忙劝道,递上一杯温好的烈酒,“卢氏根基尚在,其在幽州子弟众多,门生故吏遍布,裴徽远在长安,鞭长莫及。只要我们……”
“屁的鞭长莫及!”韩休琳粗暴地打断,抓起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灼烧着喉咙,却浇不灭心头的烦躁,“他裴徽连安禄山、史思明都宰了,连七宗五姓的罪证都敢昭告天下!他下一步想干什么?清君侧?清到老子头上来?”
他喘着粗气,豹眼圆睁,“卢氏现在就是块烧红的烙铁!捧着烫手,扔了……他娘的又舍不得!”
他指的是那些已到手的巨大财富和人脉网络。
对于裴徽的功绩,他内心是分裂的。
少年英雄、力挽狂澜的故事听起来确实让人热血沸腾,但他韩休琳半生戎马,从一个小卒爬到一方诸侯,深知其中水分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