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是虚实相间,真正值钱的未必有多少,但“核心子弟”……这饵倒是够分量够香甜……卢老狐狸,够狠!对自己族人都如此!
李崇德则是眼睛猛地一亮,如同饿狼看到了血肉,拍案叫道:“妙计!落鹰峡乃通往黑石峪的必经咽喉,峡谷如肠,大军难展!只要他敢钻进来,便是自投罗网!某家儿郎的陌刀,早已饥渴难耐!卢公高义!竟以如此重宝与族中英才为饵,此战若胜,卢氏当居首功!”
他嘴上奉承,心中却在冷笑:老狐狸,你口中的“重宝”怕是要打几个折扣,那“核心子弟”也未必是真正的继承人吧?
不过只要能引来“黄巢”,管你是真是假!
只要进了峡谷,便是某家的盘中餐!
卢承嗣不理会李崇德的奉承,枯瘦的手掌在空中狠狠一握,仿佛捏碎了某个无形的头颅,声音带着血腥的杀意:“只要他敢进来……便是他的葬身之所!我已在峡谷两侧预设伏兵,滚木礌石、火油箭矢皆已备齐!到时,关门打狗!让他插翅难飞!”
卢承嗣身体前倾,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一一刺过在场每一个人的眼睛,声音低沉得如同地底传来的判词:“此计成败,首重机密!‘落鹰峡有重宝押运’这个消息,必须用最可靠的单线死士传递!且只传这一句!具体押运时间、押运者身份、辎重详情,一概不得泄露!各家的私兵调动,更要慎之又慎,如同鬼魅潜行,务必做到神不知鬼不觉!若有半分泄露……”
他缓缓坐直身体,一股久居上位的、千年世家沉淀下来的森然杀意弥漫开来,手中的羊脂玉佛珠竟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咔”声,一道细微的裂痕悄然出现。
“休怪老夫翻脸无情,先行清理门户!为了我等宗族的存续,任何可能导致失败的因素,无论是谁,都必须……彻底抹除!” 那“咔”的一声轻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让郑元晦浑身肥肉剧烈一颤,李崇德眼神骤然锐利如刀,王珪低垂的眼皮下精光爆闪。
……
密议在极度压抑、紧绷、时而爆发激烈争论(尤其是兵力分配和粮草筹措细节)的气氛中持续。
每一项细节都被反复推敲、质疑、妥协。
窗外的天色,由浓墨般的漆黑,渐渐透出一丝令人心悸的、惨淡的鱼肚白。
那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透过繁复的窗棂缝隙挤入,与琉璃宫灯那愈发黯淡昏黄的光晕交织在一起,非但没有带来丝毫暖意和希望,反而将堂内众人熬得通红的双眼、苍白憔悴的脸色、以及眉宇间深重的疲惫与恐惧,映照得更加清晰、更加绝望。
最终,一份墨迹未干、带着浓重松烟墨气味的盟约,被铺在冰冷坚硬的紫檀木桌面上。
羊皮纸的纹理在微弱光线下清晰可见。
盟约上列着数条以血为誓的条款,核心便是卢承嗣提出的“锁喉”、“布网”、“诱饵”三策。
条款冰冷而残酷,充满了末世之盟的血腥味。
“以血为契,同生共死!若有违逆,人神共戮,族灭家亡!” 卢承嗣的声音带着透支后的沙哑和一种空洞的决绝,率先咬破早已因用力而发白的拇指。
一滴粘稠的、暗红色的血珠渗出,他颤抖着,却无比坚定地将一枚鲜红的指印,重重按在了代表“范阳卢氏”的位置上。
殷红的血珠在泛黄的羊皮纸上晕开,如同绽放的、带着死亡气息的曼陀罗花。
郑元晦面如死灰,在贴身老仆的搀扶下,哆哆嗦嗦地咬破手指,几乎是用整个手掌压上去,才在代表“荥阳郑氏”的位置留下一个模糊不清、边缘溃散的血印,如同他此刻崩溃的精神。
李崇德眼中闪烁着狂热与野心的光芒,毫不犹豫地咬破食指,用力按下!
血迹清晰、深红、边缘锐利,在代表“赵郡李氏”的位置上显得格外张扬而充满力量感。
王珪面无表情,动作却异常利落。
他伸出骨节分明、略显苍白的手指,放在唇边轻轻一咬,渗出血珠,然后精准、稳定地按在代表“太原王氏”的位置上。
血迹边缘整齐,颜色深沉,如同他此刻深不可测的心境。
数枚带着体温、汗水和各自复杂心思的血指印,在昏黄与惨白交织的诡异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目而狰狞。
它们彼此独立,却又被冰冷的盟约条款强行捆绑在一起。
他们赌上了千年世家积攒的所有底蕴、人脉、财富、乃至子弟的性命,编织了一张自认为天衣无缝、足以绞杀任何凶兽的死亡之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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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网,撒向了那个名为“黄巢”的恐怖漩涡,也撒向了深不可测、充满血腥的未来。
琉璃宫灯的光芒在渐亮的、却毫无温度的晨曦中挣扎了几下,终于彻底熄灭,只余下一缕青烟。
堂内瞬间被一种更灰败的、如同墓室般的微光笼罩。
卢承嗣彻底脱力般靠在冰冷的椅背上,沉重的眼皮耷拉着,望着盟书上那刺目的、尤其是代表“范阳卢氏”的那一枚血印。
他捻动佛珠的手指已经麻木,裂痕处的细微刺痛仿佛消失了。
心底一个冰冷的声音却在死寂中反复叩问,如同丧钟的回响:这张倾尽心血编织的网,真能缚住那条毁天灭地、似乎来自幽冥的魔龙?
还是……这网本身,便是我们为自己挖掘的、连同这千年的荣耀与沉重的枷锁一起埋葬的……巨大墓穴?
他仿佛闻到,那血印散发出的,不是铁锈味,而是……腐朽的气息。
王珪在血盟后第一个悄然离场,他的身影融入门外渐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