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殿下阶前!”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一去不复返、不成功便成仁的决然,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迸出的冰碴。
“很好。”裴徽微微颔首,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满意之色,如同冰原上掠过的一丝微光。
“去吧。蜀地之事,由你全权负责,一应所需人手、钱粮、器械、情报支持,直接报于甲娘调拨。”他给予了极大的行动自主权和资源保障。
然而,就在杨暄心中狂喜与使命感升腾到顶点时,裴徽的目光再次变得锐利如鹰隼,牢牢锁定他,带着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警示,声音不高,却重若泰山,字字砸在杨暄心头:“记住,”
裴徽的声音如同淬火的寒铁,“本王要的,是结果。干净、利落、不留后患的结果。”
“不留后患”四字,他咬得格外清晰,目光深邃如渊,仿佛在提醒杨暄那“后患”可能包含的意义——不仅仅是杨国忠的性命,更是任何可能动摇这“结果”的人或事,包括……可能的妇人之仁。
杨暄心头凛然,瞬间明白了那目光中蕴含的未尽之意。
他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眼神变得更加冰冷坚硬,如同被打磨过的黑曜石,再次深深一躬,声音洪亮而坚定,充满了重获信任后的澎湃力量与破釜沉舟的决心:“诺!臣谨记于心!定不负殿下重托!干净利落,不留后患!”
他清晰地将那四个字重复了一遍,作为最郑重的承诺。
裴徽不再言语,只是挥了挥手。
杨暄后退几步,动作带着久跪后的僵硬,但每一步都异常坚定。
他转身,迈着虽然依旧能看出一丝虚弱、却如同标枪般挺直的大步,向那殿门走去。
那原本佝偻颓丧、如同行尸走肉般的背影,此刻竟重新挺直如即将离弦的劲矢,仿佛卸下了背负已久的千斤道德枷锁,又毅然决然地背负上了另一份沉重却带着一线生机的使命——一份需要用至亲之血和彻底泯灭的亲情来完成的、注定染血的使命。
……
殿内。
李太白缓缓放下抚须的手,看着杨暄那消失在殿门光影中、仿佛被那道阳光吞噬又重铸的背影,又看向主位上神色重归莫测、眼神深邃如古井、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灵魂拷问与血腥交易从未发生过的裴徽,心中喟然长叹:“殿下驭人之术,鬼神莫测,已臻化境矣!非赦其罪,乃用其忠魂;非纵其情,乃断其归路,绝其退路。杨暄经此炼狱一劫,心中再无半分摇摆,其人性已为忠义所蚀。此子……经此淬火,心已成冰,刃已成魔,恐将更为凌厉,更为……冷酷无情,亦更为殿下手中一把指哪打哪、见血封喉的绝世凶刃了!”
一丝对人性被彻底扭曲、对这把“凶刃”未来可能带来的未知后果的忧虑,深藏于他睿智的眼底,最终化为无声的叹息。
李季兰则默默注视着金砖上那几处刺目的血迹——嘴角的,额头的。
她作为医者的敏锐让她甚至能想象出杨暄咬破嘴唇时那钻心的痛楚和叩首时头骨与金砖碰撞的闷响。
她心中五味杂陈,对裴徽手段的敬畏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悯交织。
她悄然取出一方洁净的素帕,无声地俯身,小心地将那几处血迹擦拭干净,仿佛要抹去这场残酷交易留下的最后一点痕迹。
但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却固执地萦绕着。
裴徽的目光则早已越过了殿门,越过了巍峨的宫墙,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牢牢锁定在西南蜀地那片云雾缭绕、易守难攻的崇山峻岭之间。
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冷的紫檀木扶手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而沉稳的“笃、笃”轻响,如同无声的战鼓。
长安城内的叛军余孽和零星动乱,在他眼中,不过是疥癣之疾,在他精心布置的罗网下,很快便会如同沸汤泼雪般消融平定。
而蜀地的风云……那依托天险、人心叵测、且可能被一个老谋深算的前宰相和一个野心勃勃的亲王搅动之地,很可能,才刚刚开始酝酿一场真正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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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未轻视过杨国忠——那个曾经权倾朝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老谋深算到了极点的宰相,即便如今落魄如丧家之犬,其能量和心机也绝不可小觑。
放虎归山?
不,他裴徽从不做这等愚蠢之事。
必须……要在最开始就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嘎——!”
一声凄厉刺耳的鸣叫划破压抑的寂静。
一只通体漆黑如墨、羽翼闪烁着不祥寒光的寒鸦,不知从何处飞来,它奋力地拍打着翅膀,掠过朱红色的巍峨宫墙,像一支离弦的黑色箭矢,决绝地冲向那铅灰色、厚重得令人喘不过气的苍穹深处,很快便化作一个微小的、挣扎的黑点,最终消失在茫茫云霭之中。
殿内,炭火依旧噼啪作响,跳跃着橙红色的光。
然而,那微弱的暖意,似乎再也驱不散这权力旋涡最中心弥漫着的、那深入骨髓的寒意与……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那血腥味,来自地上的血迹,来自杨暄破碎的心,更来自一个儿子刚刚亲手为自己和父亲选定的、注定充满血腥的未来。
风暴,已在蜀地的群山间悄然酝酿。
……
……
夜,深沉如墨,仿佛一块巨大的、吸饱了墨汁的绒布,沉沉地覆盖在长安城上。
朔风,自西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