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徽终于再次开口。
然而,他问出的问题,却如同天外惊雷,裹挟着令人灵魂冻结的寒意,完全出乎了杨暄和所有旁听者的预料:“杨暄,”
裴徽的声音平稳依旧,听不出丝毫喜怒,目光却锐利如刀锋,穿透杨暄混乱的灵魂,直指其核心,“你可知,你罪在何处?”
杨暄猛地一愣,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耳朵里嗡嗡作响。
他下意识地、茫然地重复着方才那用血泪喊出的供词:“卑职……私通家父,泄露军机,背主……”
声音干涩,充满了不解。
“不。”裴徽干脆利落地打断他,轻轻摇头,那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判决般的否定力量。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离开了宽大椅背的支撑,目光如同冰冷的解剖刀,锁死杨暄混乱的眼睛,声音不高,却带着洞穿人心、直指本质的力量:“你最大的罪过,非在泄密。”
杨暄彻底懵了!
他茫然地睁大了布满血丝的眼睛,瞳孔因极度的困惑而涣散,嘴唇无意识地翕动着,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完全无法理解裴徽的逻辑。
泄密背主,放走国贼,导致殿下大计受阻……这还不是最大的罪?
那……那是什么?
巨大的困惑甚至暂时压过了恐惧和绝望,让他僵在原地。
裴徽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仿佛早已看穿他混乱的思绪,抛出了第二个问题,更加直指核心,如同精准的重锤,狠狠击向杨暄最脆弱的软肋,试图撬开他灵魂深处最顽固的坚持:“你既放不下父子之情,甘冒奇险也要救他性命。那本王问你,”
裴徽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近乎残酷的诘问,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你为何不随他一同逃走?”
他略作停顿,目光如鹰隼般攫住杨暄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本王当时远在潼关之外,鞭长莫及。长安城内,你身为煊赫门主,手握机密,人脉深厚,若真想走,凭借你多年经营,没有人能够将你留下。你为何留下?留在……这等待你的,只有死路的地方?”
轰!
这个问题如同九天惊雷,裹挟着万钧之力,狠狠砸在杨暄的心坎上!
它精准地刺穿了杨暄用“认罪伏法”包裹起来的、试图逃避的内心!
他浑身剧震,仿佛被无形的重拳狠狠击中胸口,猛地抬起头,眼中瞬间涌起极其复杂、翻江倒海般的神色。
有对父亲无法释怀的负疚;
有对裴徽深入骨髓的敬畏与恐惧(殿下那洞悉一切的目光,煊赫门森严的规矩);
更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清晰认知的、更深沉、更顽固的东西在眼底剧烈翻腾!
那是他效忠裴徽、融入骨血的归属感?
是对手中权力的本能留恋?
还是对长安这座权力之城难以割舍的羁绊?
亦或是……一种连他自己都鄙夷的、对生的本能渴望?
无数念头在瞬间爆炸开来,让他头痛欲裂!
他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滚烫的铁块和冰冷的寒冰同时堵住,几次欲言又止,脸憋得通红。
最终,那嘶哑干裂的喉咙里,耗尽了他残存的所有力气,才艰难地挤出破碎的、仿佛用灵魂呐喊的句子。
“因为……因为卑职……卑职的根……在长安!在殿下这里!”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撕裂,“卑职……认殿下为主公!虽……虽有不孝之举,却从未想过背主而去!”
“卑职……无颜面对父亲,更……更无颜面对殿下!唯……唯有以死谢罪!以死明志!”
这番话,带着血泪的控诉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扭曲的忠诚。
吼完,他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再次重重叩首,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压抑已久的、巨大的情感洪流终于冲破喉咙的封锁,化作低沉的、野兽受伤般撕心裂肺的悲鸣,回荡在空旷冰冷的大殿里,久久不散。
裴徽静静地看着他崩溃痛哭的模样,深邃的眼眸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那情绪转瞬即逝,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或许是看到那扭曲忠诚背后的一丝可利用的坚韧?
或许是洞悉了人性在忠孝夹缝中被碾碎的悲哀?
又或许,仅仅是对一颗尚有价值的棋子的重新评估?
无人知晓。
片刻的死寂后,当杨暄的痛哭声渐弱,只剩下断断续续、如同破旧风箱般的粗重抽泣时,裴徽抛出了第三个,也是最关键、最致命、直指人性深渊、考验忠诚极限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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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西伯利亚席卷而来的极地寒流,瞬间冻结了殿内每一丝温度,也冻结了杨暄那颗刚刚经历崩溃、尚未平复的心:“那么,杨暄,”
裴徽的声音如同淬了万年玄冰的刀锋,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志,狠狠钉入杨暄的灵魂深处:“若本王现在给你一个机会——命你亲率一队煊赫门杀手精锐,入蜀,找到杨国忠。”
他刻意停顿,让“亲率”、“杀手精锐”、“入蜀”、“找到杨国忠”这几个冰冷的词,如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