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弟(李元吉),逼父(李渊)退位,甚至强占弟媳(齐王妃),桩桩件件,哪一件不是人伦惨剧?
但只要他后来开创了贞观之治,成为光芒万丈的“千古一帝”,这些污点便成了史家笔下轻描淡写的“不得已”,成了衬托其伟大功绩的微不足道的阴影。
再看看李隆基!
若非安史之乱这场几乎倾覆社稷的浩劫,他“开元盛世”缔造者的形象,“唐明皇”的尊号,只会更加璀璨夺目。
晚年那点猜忌昏聩和杀子(一日杀三子)之事,在煌煌盛世面前,只会被史官以春秋笔法一笔带过,甚至美化为“忍痛割爱,以固国本”!
权力!唯有至高无上、稳固不移的权力,才是洗刷一切污秽、定义一切是非的根本!是唯一的真理!
“咔…”一声极其轻微的、骨骼摩擦的声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裴徽隐藏在宽大玄色蟒袍袖中的手,已然紧握成拳,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皮肤下的骨节因缺血而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惨白。
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却丝毫无法缓解他内心的风暴。
他的眼眸深处,如同酝酿着最可怕的风暴。
挣扎——如同濒死的困兽在泥沼中徒劳地嘶吼翻滚,试图抓住最后一丝名为“人性”的稻草;
冷酷——如同万年不化的玄冰,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要将一切阻碍、一切软弱无情地碾碎;
野望——则如同地狱喷涌的烈焰,熊熊燃烧,焚尽万物,只为将那象征至高无上的九龙椅彻底据为己有!
这三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他瞳孔深处疯狂地撕扯、碰撞、吞噬,形成一片混沌而危险的旋涡。
殿内,那无处不在的阴影仿佛感应到了主人内心的激荡,随着烛火不安地剧烈摇曳而诡异地波动起来。
巨大的蟠龙柱上,裴徽被拉长的影子也随之扭曲、变形,如同择人而噬的妖魔在墙壁上无声地舞蹈,更添几分阴森恐怖。
终于!
那抹苦苦挣扎的“人”性,如同投入无尽深渊的巨石,被冰冷的、绝对的、属于“帝王”的决断彻底吞噬、覆盖、碾碎!
他眼底最后一丝属于“裴徽”这个“人”的温度彻底熄灭、湮灭。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封万里、冻结生机、视万物为刍狗的绝对冷酷。
那眼神,不再属于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是属于一件只为权力而存在的冰冷器物。
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仿佛给自己下达了最终的死刑判决,他猛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那气息带着殿内即将燃尽的沉香的清冷余韵,更带着一种浓烈得令人作呕、如同新鲜血液凝固后的铁锈腥气,沉沉地、带着毁灭性的重量,压入他的肺腑,融入他的血脉。
“来人。”声音不高,甚至有些低沉沙哑,却像淬了万载寒冰的刀刃骤然划破死寂的夜空,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和不容置疑的威压。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一名心腹护卫如同真正的影子般,无声无息地从殿门旁一根巨大蟠龙柱的阴影中滑了出来。
此人正是前日立下大功,救下虢国夫人的影七。
他低眉顺眼,垂手肃立,仿佛他本就是那阴影的一部分,一直就在那里静静蛰伏,等待着主人的召唤。
“传元载。”裴徽的目光没有离开殿内那片象征着未知与血腥的深沉黑暗,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即刻。单独觐见。”
“单独”二字,被他咬得异常清晰、异常沉重,如同两块冰冷的玄铁碰撞,在空旷的大殿中激起冰冷的回响,也昭示着即将密谈内容的极度危险与禁忌。
……
当元载在兵部衙门接到这突如其来的、要求“单独觐见”的旨意时,心头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不敢有丝毫怠慢,甚至来不及换上更正式的朝服,几乎是跑着冲出兵部,穿过一道道戒备森严、气氛压抑的宫门甬道。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在朱红色的宫墙上,投下长长的、如同刀锋般的阴影。
每一次踏入宫门,都感觉像是踏入一头巨兽的口中。
当他终于再次踏入兴庆宫主殿的瞬间,一股比清晨时分更加沉重、更加肃杀、几乎令人心脏停跳的窒息感,如同实质的冰水,劈头盖脸地浇了下来,让他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殿内空荡得可怕。
袁思艺那阴鸷的身影不见了,连带着李太白那狂放不羁的身影和李季兰清冷如兰的气息也一同消失了。
偌大的殿堂,只有裴徽一人,如同蛰伏于深渊之底的史前巨兽,独坐于御榻的幽暗最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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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蟠龙柱投下的浓重阴影将他大半个身子吞没,只有蟒袍袖口和下摆上用金线绣着的螭龙纹路,在几盏长明宫灯昏黄摇曳的光线下,偶尔反射出一点转瞬即逝的、冰冷而诡异的光泽。
殿门在他身后被那名影子太监沉重地关闭,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如同地狱之门合拢,彻底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光线和声响,将他投入了一个与世隔绝、充满无形杀机的囚笼。
“臣元载,叩见殿下!”元载强压下心中翻江倒海般的惊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