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6章 回到天工之城的裴徽
我等谋士运筹与田乾真这等悍将冲锋陷阵。安庆绪有四子,长子安世恩已十四岁,性情懦弱,优柔寡断,易于掌控……待攻下长安,大局已定,或许……”
一个大胆而致命的念头在他脑中清晰地成型,眼中杀机一闪而逝,快得无人察觉。
“……或许可以寻机‘病逝’了安庆绪,立安世恩为帝……届时,挟幼主以令诸侯,这大燕的权柄,这锦绣江山……”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站在权力巅峰的景象。
他迅速收敛心神,脸上重新挂上恭敬而从容的表情,与田乾真并肩走向自己的营帐,准备那封至关重要的回信。
皇帐内奢靡的暖意被抛在身后,深秋的寒夜笼罩着庞大的叛军营盘,只有巡夜士兵的脚步声和刁斗声在远处回响。
夜还很长,而决定长安乃至整个帝国命运的齿轮,正随着星辰的冰冷流转,一步步、无可挽回地逼近寅时三刻。
王七冰冷的尸体倒在皇帐的血泊中,他腹中取出的那封帛书,如同潘多拉的魔盒,已经悄然打开。
……
……
夕阳,如垂死巨兽呕出的最后一口热血,泼洒在天工之城伤痕累累的躯体上。
昨日叛军如潮水般汹涌的猛攻虽已退去,但那惨烈的气息却如同跗骨之蛆,死死缠绕着这座雄城。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混合气味:新鲜血液的甜腥、未熄余烬的焦糊、被反复践踏翻起的泥土腥气,以及一种更深沉、更令人作呕的——死亡的味道。
肃杀之气浓得化不开,仿佛凝结成了实质,连归巢的乌鸦都只敢在远处盘旋聒噪,那嘶哑的叫声更添几分凄凉,它们本能地畏惧着这片刚刚平息、余温尚存的人间地狱,不敢靠近分毫。
军营核心,白虎堂议事厅。
跨过那道沉重的玄铁大门,仿佛从黄昏踏入了永夜。
厅内空气凝滞,如同灌满了冰冷的铅水,每一次呼吸都需要莫大的力气。
摇曳的火把是唯一的光源,它们不安地跳动着,将墙壁上悬挂的猛虎下山图映照得忽明忽暗,宛如随时会扑噬下来。
昏黄的光线在堂下众将紧绷的脸上投下扭曲跳动的阴影,将紧张、惶恐、愧疚等情绪放大、拉长。
没有人敢大声喘气,连吞咽口水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高踞主位之上的裴徽,身着玄色蟠龙王袍,面沉如寒潭深水。
他端坐如山,身形纹丝不动,但那双深邃如渊的眼眸深处,却仿佛蕴藏着即将冲破地壳的熔岩火山。
冰冷的视线缓缓扫过堂下噤若寒蝉的众人,那目光所及之处,空气似乎都冻结了。
一封摊开的素帛请罪书,被随意丢弃在冰冷的青铜案几边缘,如同刚从熔炉里捞出的烙铁,散发着无形的灼热与耻辱。
无人敢直视,更无人敢想象触碰它可能引来的雷霆之怒。
堂下,魏建东褪去了所有象征荣耀与力量的铠甲,只着一件被汗水、血污浸透的粗布单衣,粗壮如古树虬枝的臂膀裸露在外,虬结的肌肉因紧张而块块贲起。
最触目惊心的是他背上绑缚的那一大捆带刺荆条!
粗糙尖锐的木刺深深嵌入他古铜色的皮肉,点点猩红的血珠不断渗出,沿着他坚实的脊背蜿蜒而下,浸透了单薄的衣衫,在冰冷的青石地面上洇开一小片暗红。
他雄壮的身躯以一种近乎卑微的姿态跪伏着,额头死死抵着冰冷坚硬的石面,仿佛要将自己整个头颅都钉进去。
豆大的汗珠混杂着浑浊的泪水,不断从他刚毅却此刻写满绝望的脸上滚落,在他面前的地面上积聚起一小洼深色的水渍,映照着上方摇曳不定的火光,像一面破碎的镜子,照着他破碎的骄傲。
“罪将魏建东……”他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砾在生锈的铁皮上摩擦,每一个字都像用尽了全身力气,从肺腑深处艰难地挤出,带着千钧重负,与昨日战报中描述的豪情万丈判若两人,“未能……未能护得主母周全,致使主母受惊,险遭不测……此乃……此乃万死难赎之大罪!请殿下……降罪!重重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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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字落下,他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额头在石板上碾磨,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
他的话音在空旷而压抑的大厅中空洞地回荡,每一个音节都像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两旁侍立的将领、谋士、文官,无不屏息凝神,头颅低垂,眼观鼻,鼻观心,连呼吸都刻意压到了最低点。
老将张巡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
谋士郭襄阳紧抿着嘴唇,脸色苍白;
年轻的校尉们更是连腿肚子都在打颤。
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魏建东那如同破旧风箱般粗重、压抑的喘息声,成了这片死寂中唯一折磨着所有人神经的噪音。
每一秒都像在滚烫的刀尖上煎熬。
裴徽的目光,如同极北之地万年不化的玄冰凝成的锥子,冰冷、锐利、缓慢地一寸寸刮过魏建东背上那渗着血的狰狞荆条,刺在他因恐惧和剧痛而紧绷如铁的肌肉上。
那目光仿佛带着实质的寒意,让魏建东裸露的皮肤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背上的刺痛感陡然加剧。
时间在令人心悸的沉默中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