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木屑瞬间弥漫升腾,仿佛打开了通往炼狱的通道!
一个身影如同从地狱血池里捞出的凶神,踏着漫天飞溅的碎木与尚未熄灭的火星,一步跨过了那象征着森严等级的、如今已化为齑粉的门槛,踏入了崔府这千年庭院。
正是奉裴徽之命,化名为“黄巢”的王成虎!
他身上那件残破的草军号衣,早已分辨不出原本的灰黄色,被一层又一层半凝固的、暗褐发黑的黏稠血浆糊得硬邦邦、沉甸甸。
火光跳跃着,映照出那血浆下隐约可见的刀痕与破洞。
每走一步,那凝固的血块与硬化的布料摩擦,都发出一种令人牙酸的、类似干枯皮革被强行撕裂的“咯吱……咯吱……”声,仿佛他移动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具刚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血尸。
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如同实质的瘴气,瞬间弥漫开来,压过了庭院里原本清雅的花香。
火光同样映亮了他那张棱角锋利如刀劈斧凿的脸。
长途奔袭的疲惫刻在眉宇间,但一双眼睛却深陷在眉骨之下,里面燃烧着的火焰,比院中所有噼啪作响、照亮庭院的火把加起来还要炽烈、还要疯狂!
那不是单纯的愤怒,那是一种为了生存、为了抓住唯一生路而迸发出的、歇斯底里的兽性光芒!
裴徽的话语如同烙印刻在他灵魂深处:灭尽五姓七望,他活,家人活,富贵可期;否则,身死族灭,万劫不复!
这已不是任务,而是他王成虎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事实上,裴徽选择王成虎这步棋,可谓深谙人心。
此人本就是积年悍匪出身,骨子里流淌着劫掠与暴戾的血液,手上沾满血腥,投效叛军后更是变本加厉。
由他扮演“落第贡生黄巢”向世家复仇,其言行举止天然带着一股令人信服的凶戾。
加之不良府探子早已将各世家内部格局、防卫弱点、核心人物画像等情报事无巨细地奉上,又拨给他五千名精挑细选、假扮成凶悍马贼的精锐悍卒。
天时(世家空虚)、地利(情报详尽)、人和(亡命之徒),让这头被裴徽套上“黄巢”面具的恶虎,做起这杀人灭族、抄家灭门的勾当来,简直是轻车熟路,如鱼得水。
此时,“黄巢”的脚步停在庭院中央,他那双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眼睛,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缓缓扫过眼前这片由极致的富贵奢华瞬间被冻结成冰的庭院。
玲珑的太湖石假山在摇曳的火光下投下扭曲怪诞的影子;
精心开凿的曲水环绕着汉白玉石栏,水中映照着跳动的火光,如同流淌的熔岩;
价值千金的奇花异木在惊恐的人群推搡下被践踏,散发出异样的芬芳,混合着血腥与恐惧的气息;
每一块铺地的青石都光滑如镜,倒映着上方狰狞的火光与黑影;
每一根支撑着巍峨楼阁的巨柱都裹着金箔,在火光的舔舐下反射出刺眼、炫目却又无比脆弱的光芒。
然而此刻,这凝聚了千年财富与雅致的人间仙境,却被他和他身后如黑色潮水般沉默涌入的“义军”衬托得如同森罗鬼域!
士兵们手中的火把噼啪作响,刀刃寒光闪闪,他们沉默地散开,形成合围之势,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枷锁,锁定了庭院中每一个因极度恐惧而僵直的身影。
“黄巢”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自己脚下那双同样糊满血泥、几乎看不出草编纹路的破旧草鞋上。
鞋尖,沾着几块湿漉漉、颜色格外深沉的泥巴,像几块丑陋的、无法愈合的疮疤。
这肮脏的泥泞,与脚下光可鉴人的金砖地面,形成了最刺眼、最荒谬的对比。
“五年前……”“黄巢”开口了,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像是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器。
但这声音却奇异地穿透了整个庭院令人窒息的死寂,像淬了冰的钢针,清晰地扎进每一个簌簌发抖的崔氏族人和仆役的耳膜深处,激起一阵无法抑制的寒颤。
“也是这样的雨夜。”他微微抬起脚,让四周跳动的火光更清楚地照亮那只肮脏不堪、象征着贫穷与卑微的草鞋,以及鞋尖那团格格不入的湿泥,“就在这门槛之外……”
他的下巴朝着身后那堆破碎的大门废墟扬了扬,“我,‘黄巢’,十年寒窗,贡生落第,满心不甘,想求见崔老太爷一面,求个明白,讨个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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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顿了顿,嘴角极其怪异、扭曲地向上扯动,像是在笑,却比夜枭的哭嚎更令人毛骨悚然。
他的视线如同刮骨钢刀,猛地转向庭院角落里——那里,一个穿着体面绸衫、此刻却瘫软在地、抖得像秋风里最后一片枯叶的老门房,正惊恐地试图将自己缩进阴影里。
“是他!”
“黄巢”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裂夜空的尖利,手指如同毒蛇吐信般猛地指向那个老门房!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那老门房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裤裆瞬间湿了一大片。
“这条老狗!就站在这门槛里!”
“黄巢”向前重重踏出一步,脚下碎裂的门槛木块发出刺耳的呻吟,“隔着那么高的门槛,俯视着趴在泥水里的我!像看一条蛆虫!”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燃烧的火焰几乎要喷薄而出,声音因极致的恨意而变形。
“他当时说什么?嗯?!”他猛地咆哮出来,每一个音节都裹挟着积压了五年、早已发酵成剧毒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