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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件商品的流通,都在为裴徽编织那张庞大而隐形的权力之网,增添着一根根坚韧的丝线。
历经数次不惜工本的疯狂扩建,天工之城已膨胀至令人咋舌的四万余平方公里,其规模之巨,远超大唐境内绝大多数的县城。
此刻,在初升朝阳的映照下,高耸的城墙显露出来。
墙体并非传统的夯土或砖砌,而是以裴徽带来的神秘配方“水泥”混合巨大的条石砌筑而成,灰白色的表面在熹微晨光中泛着冰冷而坚硬的金属光泽,透着一种拒人千里的冷酷。
城内,景象泾渭分明。
生活区炊烟袅袅,升起人间烟火的气息;
商业区人声鼎沸,隐隐传来讨价还价的市井之音;
工业区则蒸汽升腾,巨大的烟囱如同怪兽的呼吸,喷吐着灰白的烟柱;
军事区金戈肃杀,兵器的反光和操练的呼喝声透出铁血的味道。
分区明确,壁垒森严,秩序井然得近乎冷酷。
十三万人口在这座奇特的城池中聚居、劳作、守卫。
其中,五万余人构成了这座工业巨兽的心脏——他们是各类作坊里技艺精湛的精锐工匠。
在弥漫着油脂与碱液混合气味的肥皂坊里,巨大的铁锅翻腾着浑浊的泡沫;
玻璃窑炉火光灼目,炽热的气息扭曲了空气,工匠们的身影在高温中如同鬼魅;
炒茶坊茶香四溢,沁人心脾,却掩盖不住炉火的燥热;
兵器坊内锤声震耳欲聋,火星四溅,每一次锻打都仿佛在锤炼着战争的獠牙。
……
一千多名隶属于炒茶司、琉璃司等新兴衙门的官吏如同工蚁,在作坊与仓库间穿梭不息,维持着这座庞大机器精密而高效的运转。
一万名军士身披精良甲胄,手持利刃,日夜巡逻站岗。
他们名义上归属朝廷的金吾卫与旅贲军编制,但心之所向、令之所出,唯有裴徽一人。
剩下的七万余百姓,超过七成是工匠、官吏与军人的家眷,他们的命运早已与这座城池、与裴徽的兴衰牢牢绑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魏将军,卯时三刻了,城防一切如常。”一名年轻的亲兵,脚步轻捷地登上足有三丈三尺高的指挥台顶层,声音刻意压低,打破了黎明特有的那份死寂。
魏建东,这位天工之城现任的最高军事统帅,正伫立在指挥台边缘,如同一尊凝固的铁像。
他身形魁梧,线条硬朗,一身精良的明光铠在微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寒芒,更添其英武之气。
然而,眼睑下那深重的乌青,以及眉宇间如同刀刻般化不开的凝重,无声地昭示着连日来的巨大压力与不眠不休。
他只是微微颔首,目光却如最锐利的鹰隼,穿透渐渐淡去的薄雾,死死锁定着城外那片广袤而枯黄的原野。
这座高台本身便是天工之城防御体系的象征:底部由坚固的砖石与引以为傲的“水泥”浇铸而成,坚不可摧,足以抵御最猛烈的冲击;顶部则是精巧的木制梯塔结构,视野极佳,足以俯瞰整个战场。
此刻,他手中紧握着的,是天工之城工匠坊呕心沥血之作——最新研制的黄铜单筒望远镜。
冰凉的金属筒身紧贴着他的掌心,透过那精心打磨的镜片,十里之外一只惊飞的鸟雀、一片翻卷的枯叶都难逃他的法眼。
天工之城的安全,是裴徽整个布局的重中之重。
因其人口构成的特殊性——掌握着足以改变时代的机密工艺(如玻璃配方、火药雏形、精钢冶炼)的核心工匠群体,以及裴徽核心班底的存在——城池在修建之初便被严格划分为内城(核心机密区与裴徽及少数心腹居所)、外城(工业区与主要军事区)、生活区(工匠、官吏、军人家眷)。
除了裴徽及其寥寥数位绝对心腹(如郭千里、魏建东),绝大多数人终其一生,活动范围也被无形的规则牢牢限制在划定的区域内。
这无形的墙,比那灰白冰冷的水泥高墙更为森严,它划分着等级,守护着秘密,也禁锢着人心。
郭千里奉裴徽之命前往长安主持守城后,这副千钧重担便毫无保留地压在了魏建东宽阔却早已疲惫不堪的肩膀上。
早在两个多月前,裴徽离开长安回天工之城进行最终部署时,那凝重如铁的嘱托便已刻入他的骨髓:“建东,关中若失,天工之城便是叛军眼中最肥美的肉,最耀眼的靶!务必深沟高垒,备足粮秣军械,将此地打造成真正的铁桶金城!城在人在,城亡……”
后面的话裴徽没有说完,但那眼神中的决绝与重托,魏建东毕生难忘。
魏建东铭记于心,不敢有丝毫懈怠。
除了眼前这高耸坚固、如同悬崖峭壁般的城墙,以及城头林立的、泛着幽冷寒光的床弩、堆积如山的滚木擂石、架在火炉上翻滚着热油的巨大铁锅等防御器械外,他的心血,更多地倾注在城外那片看似空旷无物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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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城外的防御体系,心中默念着裴徽亲自传授的、听起来有些古怪却蕴含着大智慧的术语:“棱堡…水平护墙…矮墙…拒马阵…”
依托城池四角拔地而起的,是四个棱角分明、结构奇特的巨大堡垒(棱堡)。
它们如同巨兽口中伸出的獠牙,狰狞而充满威慑力,其独特的设计使得守军能形成毫无死角的交叉火力网,覆盖前方大片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