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天高地厚的崔子玉,给本官‘请’进大牢里,好好‘招待’几日!让他明白明白,在这淄川地界上,得罪本官的下场!” “请”字和“招待”二字,被他咬得格外阴森。
“是!小的明白!定让那穷酸生不如死!” 师爷心领神会,脸上露出残忍的笑意,躬身退下。
牢狱之灾来得比崔子玉预想的更快、更狠。当夜,一群如狼似虎的衙役便踹开了他邻居小屋那扇薄薄的木门,以“勾结匪类、意图不轨”的莫须有罪名,将他粗暴地锁拿。没有审问,没有辩白,他直接被投入了县衙大牢最深处一间狭窄、阴暗、终年不见天日的死囚室。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烂、血腥和排泄物混合的恶臭,令人作呕。地上铺着潮湿发黑的稻草,角落里蜷缩着几个早已不成人形的囚犯,如同沉默的活尸。
崔子玉尚未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回过神,牢门再次被打开。一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穿着皂隶班头服饰的汉子,带着两个狞笑的狱卒走了进来。正是奉了王魁之命的张班头。
“小子,听说你骨头很硬?敢跟我们王老爷作对?” 张班头捏着拳头,骨节发出咔吧的脆响,一步步逼近。
“我崔子玉行得正坐得直!尔等构陷良善,天理难容!” 崔子玉被反绑着双手,背靠着冰冷的石墙,虽知大难临头,却挺直脊梁,怒目而视。
“天理?哈哈哈!” 张班头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声在狭小的囚室里回荡,震得尘土簌簌落下,“在这淄川大牢里,老子就是天理!” 话音未落,他钵盂大的拳头带着风声,狠狠砸在崔子玉的腹部!
“呃——!” 崔子玉只觉得五脏六腑瞬间移位,剧痛如同海啸般席卷全身,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蜷缩下去,胃里翻江倒海,干呕起来。
这仅仅是开始。紧接着,雨点般的拳脚毫不留情地落在他身上、腿上、背上!坚硬的靴尖踢断了他的肋骨,沉重的拳头砸得他口鼻鲜血直流。狱卒的狞笑、张班头的咒骂、皮肉被击打的闷响、骨头断裂的细微咔嚓声,混杂在一起,如同地狱的交响曲。崔子玉咬紧牙关,起初还试图怒骂,很快便只剩下痛苦的闷哼和粗重的喘息。血沫从嘴角溢出,意识在剧痛和窒息的边缘反复沉浮。每一次濒临昏迷,都会被一桶冰冷刺骨、带着腥臊味的脏水当头泼醒,然后新一轮的毒打接踵而至。
“骨头硬是吧?老子今天就给你敲碎了熬汤!” 张班头狞笑着,抓起一根沾满污秽、手腕粗细的硬木水火棍。
就在那致命的棍棒即将砸向崔子玉头颅的刹那!囚室那扇厚重的、布满铁锈的牢门,竟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发出“吱嘎——”一声令人牙酸的、极其缓慢的开启声!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缓缓推开!
一股远比泼在身上的脏水更加冰冷刺骨、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气,瞬间涌入囚室!墙壁上那盏昏暗如豆、仅能照亮方寸之地的油灯,火苗骤然被压成一条细线,疯狂摇曳挣扎,发出噼啪的爆响,囚室内的光线瞬间暗到了极致,几近伸手不见五指!只有门缝外渗入一丝幽暗廊灯的光,勾勒出一个模糊而纤细的身影轮廓——柳含烟!她就那样静静地立在门外无边的黑暗中,无声无息。
张班头高举的水火棍僵在半空!他和那两个狱卒如同被无形的冰手扼住了喉咙,脸上的狞笑瞬间冻结、扭曲,化为极致的恐惧!他们死死盯着门口那朦胧的白影,眼珠凸出,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起来,仿佛看到了世上最恐怖的景象!
“鬼…鬼!柳…柳…是柳家那个…” 一个狱卒牙齿打颤,语不成句,裤裆瞬间湿透,一股腥臊味弥漫开来。
“含烟…柳含烟!是她!她来索命了!” 另一个狱卒更是魂飞魄散,凄厉地尖叫一声,竟双眼翻白,直挺挺地吓晕过去,“噗通”一声栽倒在污秽的地上。
张班头胆子稍大些,但也吓得魂不附体,脸色惨白如死人,高举的棍棒“哐当”一声脱手砸在地上。他踉跄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墙上,指着门口那朦胧的白影,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如同破旧的风箱。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柳含烟并未踏入囚室。她只是静静地立在门口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看不清面容,唯有那双眼睛——冰冷、幽深、燃烧着无声的、足以焚尽一切的怨毒火焰——穿过黑暗,死死地钉在张班头身上!
“啊——!” 张班头再也承受不住那目光中蕴含的无边恨意与死亡气息,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连滚带爬,如同被恶鬼追赶,撞开吓瘫的同伴,头也不回地疯狂冲向牢门,瞬间消失在黑暗的甬道尽头,连地上的同伴也顾不上了。
囚室内死寂一片,只剩下崔子玉粗重痛苦的喘息声、油灯火苗挣扎的噼啪声,以及那晕厥狱卒身下流出的液体滴落在地的细微声响。彻骨的寒意弥漫着,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
柳含烟的身影终于动了。她缓缓走进囚室,脚步无声。那股刺骨的寒意随着她的靠近愈发深重。她蹲下身,靠近蜷缩在血泊和污水中、奄奄一息的崔子玉。当她的手指,冰凉得没有一丝活人温度,轻轻拂过崔子玉脸上破裂的伤口时,崔子玉浑身猛地一颤!那触碰带来的寒意,比这阴冷地牢更深,直透灵魂!他艰难地睁开肿胀的眼睛,模糊的视线中,柳含烟苍白的面容近在咫尺。她的眼神不再有往日的清冷或哀伤,只剩下一种近乎绝望的悲恸,大颗大颗晶莹的泪珠无声地从她眼中滚落,滴在崔子玉染血的脸颊上。那泪水,竟也是冰凉的!
“对不起…对不起…” 柳含烟的声音哽咽破碎,带着无尽的悔恨与哀伤,“是我…是我连累了你…是我这不该存留的残魂…引来了他们的毒手…” 她冰凉的手指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擦拭他脸上的血污,动作轻柔得像怕碰碎一件稀世珍宝,然而那彻骨的寒意却透过指尖不断传递过来。
崔子玉的意识在剧痛和这冰火交织的诡异感觉中沉浮。柳含烟的泪、她指尖的寒、她话语中的“残魂”二字,如同惊雷,彻底劈开了他脑海中那层最后的迷雾!阎罗殿、朱砂笔、生死簿、阶下泣血的女子、掷地有声的“还其阳寿”、自己被打落凡尘…所有的碎片瞬间贯通!他死死抓住柳含烟冰冷的手腕,用尽全身力气,嘶声道:“含烟…不!是我…是我欠你的!是我…是我崔珏!是我当日…在森罗殿上…判你还阳的崔珏!是不是?!”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吼出来的,牵动伤处,又咳出大口鲜血,溅在柳含烟素白的衣裙上,如同点点凄艳的红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