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他显然也刚刚得到消息,官帽歪斜,气喘如牛,脸上是同样惊骇欲绝的神色。
“大将军!速奉天子车驾,驰入许都!凭天子诏令,号令天下兵马勤王!许都武库尚足,粮秣可支!洛阳虽失,根基未动!只要天子在手,大义在我,四方州郡必云集响应!司马老贼孤注一掷,其势必不可久!此乃生死存亡之机,万不可迟疑啊!”桓范的声音嘶哑却如同洪钟,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他急切地抓住我的手臂,指甲几乎要掐进我的肉里,眼中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火焰。
奉天子入许都?号令天下勤王?与那诈病隐忍多年、一朝发难便雷霆万钧的司马懿……开战?我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御辇。年幼的天子曹芳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面无人色,小小的身体蜷缩在华贵的车驾里,清澈的眼眸中盛满了惊惶和无助,如同受惊的小鹿。这眼神,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入我狂乱的心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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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战……那将是怎样一番尸山血海?洛阳城内,有我刚刚落成、穷奢极欲的府邸,里面藏着搜罗自四方的珍宝古玩;有我新纳的那些娇媚可人的姬妾,她们的肌肤如同最上等的丝绸,她们的软语温存曾是我最大的慰藉;还有我那些尚未成年的儿女,他们稚嫩的脸庞……司马懿那老贼,用兵如神,狡诈如狐,连诸葛孔明都奈何他不得,我……我岂是他的对手?一旦兵败,玉石俱焚!这些我视若性命、苦心经营的一切,都将化为齑粉!
桓范见我眼神飘忽,迟迟不语,急得几乎要跳起来,他猛地一跺脚,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比的悲愤:“大将军!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此乃存亡之秋,岂能顾念私宅细软、妇人孺子?!速决啊!再晚,就来不及了!”
“妇人孺子”四个字,像鞭子一样抽打在我的脸上。一股恼羞成怒的火气腾地冲上头顶。我猛地甩开桓范的手,声音因极度的恐惧和一种被戳破心思的狼狈而变得异常尖利高亢,甚至盖过了周围的嘈杂:“住口!太傅……太傅此举,不过欲削吾权柄耳!吾位至公侯,位极人臣!即便交出兵权,太傅念及先帝托孤之情,念及吾曹氏宗亲之份,难道还能赶尽杀绝不成?大不了……大不了归家做个富家翁,安享富贵,有何不可?!总好过……好过拖着天子颠沛流离,陷于险地,甚至……甚至身死族灭!”
“富家翁?!安享富贵?!”桓范像是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绝伦的笑话,他死死地盯着我,布满血丝的眼中先是极度的震惊,随即化为彻底的绝望和一种刻骨铭心的鄙夷。他仰天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长嚎,那声音充满了末路的悲怆与无尽的嘲讽:
“曹子丹!曹子丹啊!何等英雄盖世!不想……不想竟生下汝兄弟这等……这等豚犊!豚——犊——啊——!”
“豚犊”二字,如同两道惊雷,带着桓范喉间喷溅的血沫,狠狠劈在我的脸上!我浑身剧震,脸色瞬间由赤红转为死灰。这两个字,将我从自欺欺人的富家翁美梦中彻底打醒,赤裸裸地揭示了我此刻最不堪的本质——圈中待宰的猪崽!屈辱如同滚烫的岩浆,瞬间冲垮了残存的理智。我恼羞成怒,指着状若疯癫的桓范,对左右侍卫厉声咆哮:“拿下!将这狂悖之徒与我拿下!”
桓范没有挣扎,任由侍卫粗暴地扭住双臂。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冰冷、绝望、鄙夷,如同在看一具腐烂的尸体,嘴角咧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惨笑,喃喃重复着:“豚犊……豚犊……曹真……豚犊……” 侍卫将他拖走,那凄厉而充满诅咒意味的惨笑和低语,如同跗骨之蛆,久久回荡在空旷而混乱的陵园上空,也死死缠绕住我的灵魂。
当夜,洛阳城方向派来的使者到了。语气恭谨,言辞恳切,转述着太傅司马懿的“承诺”:只要大将军交出兵权,奉天子安然回宫,一切皆可商榷,太傅愿指洛水为誓,绝不加害大将军及曹氏宗族性命富贵。
洛水之誓……多么动听的保证。我望着那使者谦卑的姿态,听着那看似诚恳的话语,心中那根名为恐惧的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桓范那如同恶鬼诅咒般的“豚犊”之声还在耳边萦绕不去,我下意识地想要抓住任何一根可以逃避那最终审判的稻草。也许……也许司马懿真的只是想夺权?也许他真的会遵守誓言?毕竟,我是宗室,是先帝托孤大臣!对,只要交出兵权,我府中的珍宝、美人、儿女……都能保全。富家翁……富家翁也好过成为乱臣贼子,在刀兵中化为齑粉!
一丝病态的侥幸心理,如同藤蔓般缠绕住我最后的心防。我避开了所有部下或惊疑、或愤怒、或绝望的目光,颤抖着手,解下了腰间那枚象征着帝国最高军权的虎符金印,递给了使者。沉重的金印离手的那一刻,仿佛抽走了我全身的骨头,只剩下无尽的空虚和一种如释重负……却又无比沉重的疲惫。
回到洛阳,等待我的并非承诺中的富贵闲适。大将军府被重兵团团围困,名为“护卫”,实为囚禁。高墙之外,昔日对我谄媚逢迎、溜须拍马的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喧嚣——那是刀斧斫砍人骨、头颅滚落尘埃的声音,是昔日心腹邓飏、何晏、李胜、丁谧等人临刑前或怒骂、或哀嚎、或诅咒的惨烈之声!司马懿的屠刀,正以雷霆万钧之势,疯狂地清洗着所有曾依附于我、忠于我的力量。每一阵风送入府邸的惨叫,都如同冰冷的刀片,在我心上剐过一道深深的血痕。
府邸之内,死寂如墓。往日的丝竹宴饮、门客喧哗早已烟消云散。华丽的厅堂空旷得可怕,只有我自己的脚步声在冰冷光滑的金砖上发出空洞的回响。那些曾让我沉醉的珍宝古玩,此刻蒙上了灰尘,在幽暗的光线下闪烁着诡异而冰冷的光泽,仿佛无数只嘲弄的眼睛。美妾们惊恐地蜷缩在角落,昔日娇媚的容颜只剩下惨白和泪痕,连哭泣都压抑成了无声的抽噎。儿女们被严密地看管在别院,我已多日不得见。富家翁?原来不过是金丝笼中待宰的囚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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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少天,沉重的牢门伴随着刺耳的“吱呀”声被推开。没有狱卒凶恶的呵斥,进来的是一位面无表情的老内侍。他手中捧着一个朱漆食盒,步履沉稳地走到我的牢门前,将食盒轻轻放在冰冷的地上。
“曹公,”老内侍的声音平板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太傅念及旧情,特命老奴送来膳食。”说完,他微微躬身,竟不再看我一眼,转身便走,沉重的牢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只留下那孤零零的食盒,和牢房内死一般的寂静。
食盒?在死囚牢中?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的獠牙,瞬间刺穿了我所有的侥幸!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了过去,颤抖着掀开食盒的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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