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言语间满是倚重。新主待我,不可谓不厚。官爵依旧,甚至更添荣宠。席间美酒甘醇,佳肴丰盛,同僚们推杯换盏,脸上洋溢着新朝建立的兴奋和对未来的憧憬。
然而,那琥珀色的琼浆滑入喉中,却只尝出无尽的苦涩。满堂的欢声笑语,传入我耳中,却化作一片模糊的、令人窒息的噪音。眼前晃动的笑脸,新主温和的注视,都渐渐模糊、扭曲。灯火辉煌的大殿深处,光影摇曳间,一个孤寂的身影渐渐清晰起来。
是季玉公。
他仿佛仍坐在昔日的主位上,锦袍依旧,面容却憔悴不堪,双肩无力地塌陷下去。他并未看我,只是失神地望着眼前虚空,那双曾经温和宽厚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哀伤和迷茫。泪水,无声地顺着他苍白的面颊滑落,一滴,又一滴,洇湿了衣襟,也洇湿了我眼前的一切。那无声的垂泪,比任何责骂都更锋利,无声地鞭挞着我的灵魂。
“吴将军?吴将军!”身旁有人轻推了我一下,是费观,他脸上带着几分酒意和关切,“将军可是不胜酒力?主公正看您呢。”
我猛地一个激灵,从幻象中惊醒。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大殿依旧是那个大殿,灯火通明,笑语喧天。刘备正微笑着举杯望向这边。我慌忙端起酒杯,勉强挤出笑容,掩饰着内心的惊涛骇浪和几乎失控的狼狈。
“末将失态,谢主公赐酒!”我声音有些发紧,仰头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压不住心头的冰冷和那挥之不去的泪眼。
夜深人散,我独自回到新赐的府邸。庭院深深,月光清冷地洒在石阶上。我屏退左右,独自坐在黑暗的书房中。手指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胸前甲衣下的玉佩,那上面细小的“璋”字,在指尖留下清晰的轮廓。窗外虫鸣唧唧,更添寂寥。
季玉公……此刻流落何方?荆州的屋檐下,可还能安枕?那无声的泪眼,如同烙印,灼烧着我的神志。我吴懿,半生戎马,自诩忠义,今日却成了背主求荣之人!这新朝的官袍加身,荣华富贵,不过是裹在耻辱柱外的锦缎!每一日的行走坐卧,每一次面见新主,都如同在刑台上示众。那夜宴上的幻影,并非偶然。它如同附骨之疽,在每一个夜深人静之时,在每一次酒酣耳热之际,悄然浮现,无声地拷问着我的良知,提醒着我那永远无法洗刷的背叛。
建安二十三年,汉中之地,战云密布。定军山下,曹魏名将夏侯渊的头颅,被老将黄忠一刀斩落,血染山岗。消息传来,三军震动。然而,曹魏援军迅速集结,大将张合收拢溃兵,扼守险要,稳住阵脚,其势依旧咄咄逼人。丞相诸葛亮运筹帷幄,命张飞为主将,我吴懿为副,引精兵一支,绕行山僻险径,直插瓦口关,截断张合粮道,迫其出战。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我们所行更是人迹罕至的险峻小路。大军在嶙峋怪石和荆棘密林中艰难穿行,头顶是猿猴都难以攀援的绝壁,脚下是云雾缭绕的深涧。士卒们背负着沉重的军械粮草,手足并用,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山风在狭窄的谷道中呼啸,如同鬼哭,刮得旌旗猎猎作响,几乎要将人卷下深渊。
张飞一马当先,他那如雷的吼声时常在山谷间炸响,驱赶着疲惫和恐惧:“都给俺打起精神!过了这山,砍了张合那厮的脑袋下酒!”他须发戟张,环眼圆瞪,粗豪中自有一股令人心折的勇烈之气。我紧随其后,既要照应全军,更要提防着魏军可能设下的埋伏。汗水早已浸透重甲,又被山风吹得冰冷刺骨。每一次迈步,腿脚都如同灌满了铁水。胸前的玉佩在颠簸中不时撞击着冰冷的胸甲,发出细微的轻响。这响声在寂静的行军间隙,显得格外清晰。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就在大军艰难翻过一道陡峭的山梁,进入一处相对开阔的山坳时,异变陡生!
两侧高耸的崖壁上,毫无征兆地响起震天的战鼓声!刹那间,箭矢如飞蝗般从头顶倾泻而下!尖锐的破空声撕裂了山谷的寂静。紧接着,无数滚木礌石挟着风雷之势,轰隆隆地砸落下来!
“有埋伏!盾阵!举盾!”我嘶声大吼,声音在瞬间被淹没在滚石轰鸣和士卒的惨叫声中。
训练有素的蜀军精锐虽惊不乱,外围的刀盾手立刻将巨大的盾牌奋力举起,结成紧密的阵型。然而魏军居高临下,准备充分,箭矢刁钻,滚石沉重,不断有盾牌被砸碎,阵型被撕开缺口,士卒惨叫着倒下,鲜血瞬间染红了山石。
“张合匹夫!安敢暗算你张爷爷!”一声炸雷般的怒吼盖过了所有喧嚣。只见张飞须发皆张,如同暴怒的雄狮,竟不顾头顶落下的巨石箭雨,挥舞着丈八蛇矛,策马朝着箭矢最密集、滚木落下的方向狂冲而去!
“翼德将军不可!”我肝胆俱裂,失声惊呼。他这是要凭一己之力冲乱魏军伏兵,为大部队争取生机!这简直是自杀!
来不及多想,一股热血直冲头顶。我猛地一夹马腹,抽出佩剑,紧随张飞冲了出去,对着身后的亲兵大吼:“跟我上!护住张将军侧翼!”马蹄踏过同袍温热的血迹,溅起猩红的泥泞。箭矢擦着耳畔呼啸而过,一块磨盘大的石头轰然砸在我刚才的位置,碎石飞溅,打得甲叶叮当作响。胸前的玉佩在剧烈的颠簸中猛地一荡,撞击在冰冷的护心镜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脆响,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张飞已如猛虎般冲到了山壁之下,蛇矛舞动如轮,将射向他的箭矢纷纷格开。他仰头怒骂,声震山谷:“张合鼠辈!可敢下来与你张爷爷大战三百回合!”其威势之盛,竟让崖顶的箭雨都为之一滞。
“放箭!射死那环眼贼!”崖顶传来魏军将领气急败坏的吼声。更多的箭矢集中射向张飞。
“保护将军!”我带着亲兵死士,拼命冲到张飞附近,用身体和盾牌为他遮挡侧面袭来的箭雨。剑刃砍断射来的箭杆,盾牌承受着沉重的冲击,每一次格挡都震得手臂发麻。身边的亲兵不断有人中箭倒下。
“吴将军!”一个亲兵猛地将我撞开,一支劲弩“噗”地一声穿透了他的胸膛,热血喷溅了我半身。
“杀!”我双目赤红,悲愤填膺,挥剑将一个试图从侧面偷袭张飞的魏军士卒劈倒在地。张飞回头瞥了我一眼,那环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随即又怒吼着冲向另一处魏军聚集点。
这场遭遇战惨烈异常。我们付出了不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