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盯着谷口,手指稳稳地搭在“雷火弩”的悬刀上,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的呼吸异常平稳,仿佛一块冰冷的石头,只有偶尔瞥向身边紧张的王二狗时,眼神里才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告诫和安抚。
脚下的地面开始微微震颤。
起初只是极其细微的麻痒,如同沉睡巨兽的脉搏在皮肤下跳动。
很快,这震动变得清晰、密集、沉重,从脚底直传上来,让趴伏的身体都能感受到那种沉闷的、万马奔腾的可怕力量。
那不再是错觉,而是实实在在的、由远及近的、死亡的鼓点!
谷口方向,那嘈杂的声浪猛地拔高了一个层级,带着末日般的疯狂气息,如同决堤的洪流,席卷而来!
马蹄声、哭喊声、咒骂声、兵刃拖地的刮擦声、伤者撕心裂肺的呻吟声、战马临死前的悲鸣声……无数绝望的声音汇聚成一股庞大而混乱的声浪洪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疯狂地撞击着两侧冰冷沉默、如同巨兽獠牙的山壁,发出沉闷的回响,也重重地、持续不断地砸在每一个埋伏者的心头和耳膜上!
来了!真的来了!
声音!混乱!恐惧!好!越乱越好!让恐惧像瘟疫一样蔓延!
魏建东的瞳孔骤然收缩,如同捕食前的鹰隼,精光爆射!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同拉满的强弓。
那只按在刀柄上的左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咔”声。
他缓缓地、极其稳定地抬起了右手,那只象征着毁灭与审判的手!
手臂上的肌肉线条在鳞甲下贲张。
所有弓弩手的手指都死死扣在了冰冷的扳机上或箭羽上,屏住了呼吸,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滞!
空气凝固如铅块!
山谷中回荡的叛军喧嚣仿佛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五千双眼睛,如同五千支蓄势待发的箭,聚焦在那只即将挥落的手臂上!只待它斩下,便是——
万箭齐发!
火雨焚天!
雷霆降世!
峡谷依旧死寂,只有叛军绝望的喧嚣如同潮水般涌入狭窄的入口。
魏建东的手臂悬停在半空,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下一秒,便是血火交织的人间地狱!
……
……
在一片混沌、窒息、仿佛末日降临的黄尘炼狱中,安庆绪的残部已彻底丧失人形,退化为一群被最凶悍狼群撕碎了魂魄的惊惶兽群。
组织?尊严?早已被丢弃在身后长安的宫阙废墟里。
步兵们如同被剥了壳的软体动物,沉重的明光铠、锁子甲被胡乱地扯下、丢弃在路旁,被无数双沾满泥泞和血污的破靴子踩进烂泥,瞬间与污秽融为一体。
多余的刀矛弓箭更是累赘,被随意抛掷,散落一地。
他们奔跑着,肺叶如同破旧风箱般发出撕裂般的“嗬嗬”声,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沙尘的刺痛。
脸色煞白如浸水的宣纸,嘴唇干裂翻卷,渗出的血丝被尘土糊住,结成暗红的痂。
眼神空洞,失去了所有神采,只剩下生物最原始的本能在瞳孔深处燃烧:跑!向前跑!
远离身后那片如同地狱咆哮般逼近的死亡烟尘!
不少人连最后防身的腰刀也扔了,只为减轻那微不足道的分量,让灌了铅的双腿能再快一丝。
骑兵的状况同样凄惨。
曾经神骏非凡、披挂锦绣的战马,此刻口鼻喷吐着粘稠腥臭的白沫,如同垂死之鱼。
油亮顺滑的鬃毛被汗水和尘土黏成一绺绺肮脏的绳索,湿漉漉地贴在颈侧痉挛的肌肉上。
马眼中布满了蛛网般的猩红血丝,那巨大的瞳孔里,倒映着无尽的疲惫和深入骨髓、无法言喻的恐惧。
骑士们伏在马背上,身体僵硬,早已顾不上控缰驭马,只是用尽最后力气死死抓住湿滑的马鬃或鞍鞯,任由同样被恐惧支配的战马拖拽着自己,在混乱溃散、互相推搡践踏的人流中跌跌撞撞地向前冲撞、挤轧,留下一路痛苦的嘶鸣和咒骂。
在这溃败洪流的中段,被一群忠心耿耿却也人人带伤、神情紧绷如弓弦的亲卫骑士死死簇拥在核心的,正是这场大溃败的灵魂,也是所有恐惧的源头——“大燕皇帝”安庆绪。
那身象征无上权柄、在烛火下能映照出整个朝堂的明光金铠,如今沾满了泥垢、血污和汗渍,黯淡无光,如同蒙尘的废铁。
几处甲叶扭曲变形,深深的凹痕诉说着逃亡路上无数次狼狈的撞击和擦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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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发髻早已散乱不堪,几缕被汗水和油垢浸透的头发黏在灰败如土的额头上,狼狈地贴在眼角。
那张曾因在潼关接受伪朝百官朝拜而意气风发、踌躇满志的脸,此刻只剩下惊弓之鸟般的惶惑与扭曲。
眼神涣散,毫无焦点地四处游移,每一次后方隐约传来的、如同闷雷滚过大地般的低沉喊杀声,都让他浑身剧烈一颤,握着缰绳的手骨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死白色,青筋如蚯蚓般在皮肤下暴起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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