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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唾手可得的破城诱惑,如同最甜美的毒药,与他内心深处那丝本能的警惕激烈交锋。
最终,对攻破长安的极度渴望,对高尚情报能力的依赖(毕竟洛阳城破,内应之功大半归于高尚),以及内心深处对世家门阀那点残余的、不合时宜的“信任”,彻底压倒了那丝疑虑。
他父亲安禄山生前与太原王氏的暗中勾连,也给了他一种虚假的安全感。
田乾真并未被安庆绪的态度左右,他上前一步,鹰隼般的目光依旧死死锁住王七,声音冷硬如铁,带着沙场宿将特有的压迫感:“王七!本将问你!王延之如今藏身何处?城内守军布防细节如何?裴徽亲信将领动向如何?你如何保证,这一切不是裴徽老贼利用你王氏,甚至牺牲你一人性命,设下的一个请君入瓮的死局?!”
他的问题直指核心,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帐内每个人的心上。
王七依旧面无表情,仿佛一具设定好程序的傀儡。
他微微垂首,声音平板无波,开始复述早已烂熟于胸的“剧本”:“回禀大将军。我家主人为避裴徽爪牙,藏身于西市‘万通柜坊’地下秘窖,由心腹掌柜掩护。城内情况……”
他条理清晰、细节详实地描述了西城守军轮换的薄弱时辰、守将及其麾下兵卒数量、装备,甚至提到了几处裴徽新近增设的暗哨位置。
这些细节,竟与叛军斥候拼死传回的情报高度吻合!
帐内众人,包括最谨慎的田乾真,都凝神屏息,仔细推敲着他话语中的每一个字眼。
将领们低声交换着眼神,互相印证着情报的可靠性。
逻辑严密,细节可信,尤其是提到的几个守将名字和布防细节,毫无破绽。
更重要的是,王氏与他们早已深度捆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在这个节骨眼上背叛,对他们自己百害而无一利。
陷阱的可能性,在众人心中被大大降低。
“信呢?”安庆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和沙哑,身体前倾得更厉害了,肥胖的手指无意识地搓动着。
这才是最关键的东西!
王七的眼神依旧死寂,仿佛谈论的不是自己的生死,而是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回陛下。我家主人虑事周全,担心卑职途中遭遇不测,若被官兵或裴徽鹰犬擒获,恐来不及毁信,反成资敌之物,累及主人与高相大计。故将密信以密文书写,封于特制蜡丸之内,再裹以数层浸透秘制药汁、坚韧防水的油布,最后……藏于卑职腹中。”
他顿了顿,声音没有任何起伏,“请高相或大将军,赐卑职一死,剖腹取信。此乃唯一确保万全之法。”
他的话语平静得可怕,仿佛在请求别人帮他取一件落在远处的物品。
“嘶……”帐内响起一片压抑的、倒吸冷气的声音。
即便是在场这些杀人如麻、视人命如草芥的叛军高层,也被这种近乎自戕的忠诚和冷酷到极致的手段所深深震撼。
烛火不安地跳跃着,将众人脸上惊愕、骇然、甚至一丝敬畏的表情映照得明暗不定。
“好!好!王氏死士,忠勇无双!名不虚传!”安庆绪猛地一拍软榻扶手,肥胖的身躯因激动而颤动,眼中凶光毕露,也带着一种扭曲的狂热和赞赏,“王先生忠烈可嘉!太原王氏深明大义!赤心可昭日月!若此信真能助我大燕克定长安,先生当居首功!王氏之功,我大燕国必不相忘!富贵荣华,裂土封侯,指日可待!”
他环视帐下诸将,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仪(或者说是自以为是的威仪)下令:
“高相,田将军,孙将军!尔等随朕,亲自‘验信’!传军医!准备利刃!要最锋利的!”他刻意强调了“亲自验信”,既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亲手掌握这关键证据,也是为了将这历史性的一刻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彰显他的“英明决断”。
帐内气氛瞬间变得诡异而肃杀,温度仿佛骤降。
亲兵队长立刻领命,亲自取来一柄寒光闪闪、吹毛断发的精钢匕首和一个洁白的瓷盘。
军医也被匆匆召入帐中,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者,看着帐中架势和地上隐约的血迹(之前验信物时王七划破手指留下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垂手侍立在一旁,身体微微发抖。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帐中那个脸色苍白、即将被开膛破肚取信的中年男子王七身上。
烛火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扭曲地投射在挂满兽皮的帐壁上,如同某种献祭的图腾,无声地宣告着即将到来的血腥与一场精心编织的、即将吞噬一切的致命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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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七依旧面无表情地站着,如同狂风暴雨中一尊沉默的石像。
只有那过分苍白的脸色,在摇曳烛光下近乎透明,以及那垂在身侧、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他身体承受的巨大痛苦(或许是旧伤,或许是赴死的本能)和内心深处那汹涌如潮、却被他死死压制的波涛——对故土的眷恋,对使命的决绝,对死亡的坦然。
他知道,自己的使命,已经成功了大半。
接下来,只需要静静地等待那冰冷的刀刃刺入身体,然后,将这封浸满他鲜血的“密信”,亲手送到敌人最核心的决策圈中。
长安的命运,无数人的生死,都系于这腹中之物。
高尚立刻示意亲兵队长。
两名如狼似虎、面色冷硬的亲兵上前,一左一右牢牢夹住王七的手臂。
王七闭上双眼,挺直了脊背,脸上没有任何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