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骂声汇成一片绝望的声浪海洋,直冲云霄,狠狠地、残忍地撞击着城墙上每一个守军士兵的心房!
“是……是城郊的百姓!是永平坊、安化门外的乡亲啊!”一个脸上带着稚气的小兵认出了人群中的几张面孔,声音带着哭腔,指着下面嘶喊:“王婶!我认得王婶!她给我娘纳过鞋底!还有……还有张木匠!天杀的贼子!畜生啊!”
一名叛军军官骑着高头大马,在惊恐万状的人群后方耀武扬威地穿梭,用带着浓重河北口音的话语,嚣张地、充满恶意地对着城头喊话,声音清晰地穿透了城下的哭天抢地:
“城上的唐军听着!都给老子睁大眼睛看清楚喽!看看这些是谁?嗯?这些可都是你们长安城的父老乡亲!是你们的爹娘!你们的婆娘娃儿!识相的,立刻给老子开城投降!安庆绪大将军有好生之德,饶你们不死!否则……”
他猛地挥刀,刀尖直指下方黑压压、瑟瑟发抖的百姓,“老子就把他们统统推到你们箭下!推到护城河边!让你们亲手用你们的箭,射死自己的亲人!用你们的滚石,砸死你们的骨肉!哈哈哈哈!”
他发出夜枭般刺耳的大笑。
这恶毒到极致的计策,比之前的箭楼、比登城的悍卒,都更狠毒百倍地刺穿了守军的心理防线!
它不是在摧毁肉体,而是在撕裂灵魂!
刚才还在血战中凭着血勇没有退缩的士兵们,此刻握着弓箭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他们看着城下那些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听着那撕心裂肺、带着长安乡音的哭嚎,眼神中充满了巨大的痛苦、撕裂般的挣扎和无尽的茫然无措。
射?还是不射?
这比直面叛军最锋利的刀锋更让人肝胆俱裂,灵魂都在颤抖。
“畜生!安庆绪!你这个猪狗不如、该下十八层地狱的畜生!!”郭千里左肩的伤口只是被草草包扎了一下,此刻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气血翻涌,再次崩裂开来,鲜血迅速渗出甲胄的缝隙。
他目眦欲裂,一拳狠狠砸在冰冷坚硬的城垛上,指节瞬间皮开肉绽,但他却感觉不到疼痛,只有滔天的怒火在胸腔燃烧。
他猛地环顾四周,看到的是一张张惨白的脸,一双双动摇、痛苦甚至开始涣散的眼神。
他知道,这一刻,比刚才箭楼压境、叛军登城更加凶险万分!
军心,这座城池最后的支柱,正在被这最卑劣、最无耻的手段,一点点地瓦解、崩溃!
“郭帅!怎么办?!”严武拖着疲惫不堪、仿佛随时会散架的身躯冲了过来,他盔甲上的血污已经干涸发黑,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贼子这是要诛心啊!逼我们自相残杀,毁我军心!这…这如何是好?!”
性格向来刚硬、杀伐果断的严武,此刻声音里也带上了一丝罕见的慌乱和无助。
夕阳,终于带着无尽的悲凉和血色,沉入了西方遥远的地平线之下,仿佛也不忍再看这人间炼狱。
郭千里,这位身经百战、以铁血着称的朔方军大将,此刻如同被钉在城头的石雕,纹丝不动。
他布满血丝的双眸,死死锁在城墙之下那片惨绝人寰的景象上——那是被叛军如驱赶牛羊般推向护城壕沟的“肉盾”。
上万计的长安百姓,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被粗粝的绳索捆绑串联,或被叛军士兵用长矛刀背无情地抽打驱赶。
哭声震天,哀鸿遍野。
老人步履蹒跚,孩童惊恐哭喊,妇人紧紧搂着怀中幼儿,每一步都踏在绝望的深渊边缘。
他们身后,是叛军狰狞的面孔和雪亮的刀锋,身前,则是他们世代居住、如今却要成为他们葬身之地的长安城墙,以及那冰冷深邃、填满尖桩的护城壕沟。
“大帅……”副将严武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难以抑制的悲愤,他站在郭千里身侧,同样目睹着这炼狱般的场景,紧握的拳头骨节泛白,“贼子……竟卑劣至此!以我百姓为盾!”
郭千里没有回应,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仿佛里面囚禁着一头濒死的猛兽。牙关紧咬,腮帮子上虬结的肌肉棱角分明地凸起,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压抑的嘶嘶声。
他头盔下的额角,青筋如蚯蚓般暴突跳动。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城下那撕心裂肺的哭嚎和叛军嚣张的鼓噪、狞笑声,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每一个守城将士的耳膜和心脏。
郭千里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激烈地碰撞、撕扯:
“开城投降?”
这个念头刚浮现,立刻被他碾得粉碎!“绝无可能!”
他心中怒吼,眼前仿佛看到了叛军冲入长安后烧杀抢掠、屠城三日的地狱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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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潼关失守时,沿途所见被叛军蹂躏的城镇,尸横遍野,十室九空。
投降?那等于亲手将这座千年帝都、将城内一百多万军民、将大唐最后的尊严彻底葬送!
他郭千里宁可粉身碎骨,也绝不做那遗臭万年的降将!
放任百姓被驱赶填壕?
这念头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那些可都是他的同胞、他的父老乡亲!
眼睁睁看着他们被逼入壕沟,被尖桩刺穿,在痛苦中死去?
更可怕的是,叛军的步兵和攻城器械就紧贴在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