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世界模糊而摇晃。她挣扎着,用仅存的右手撑起身体,低头看向自己。
左半边身体依旧布满了狰狞的灼伤疤痕,如同丑陋的烙印,但那些焦黑碳化的部分已经消失,新生的皮肤粉嫩脆弱,覆盖着大片大片暗沉如墨、却不再狰狞、反而透着一丝奇异光泽的蛇鳞——那是被天雷淬炼后,与她的血肉彻底融合的印记。左肩的断臂处,伤口已经愈合,不再流血,断骨处被一层坚韧的、如同暗金色角质般的新生骨骼包裹,一直延伸到手肘,形成一条覆盖着细密暗金鳞片、末端尖锐如爪的…残臂。
锁龙针消失了。连同那根钉入臂骨的针,一起在雷劫中化为乌有。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股冰冷、暴戾、充满怨毒的意志,也一同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仿佛与这片山林大地融为一体的苍凉感,以及左半身那汹涌澎湃、却不再狂暴、反而如臂使指的…妖力。
她抬起那覆盖着暗金细鳞的残臂。心念微动,残臂末端的锐爪竟如同活物般轻轻开合,一股冰冷而精纯的力量在爪尖萦绕。
常天威死了?还是…以另一种方式,与她彻底融合了?
银锁茫然地环顾四周。焦黑的废墟,倒塌的土墙,冰冷的晨风灌进来。爹的土炕早已化为齑粉。靠山屯…再也没有柳家了。
她挣扎着站起,新身脆弱的皮肤被寒风一激,带来刺骨的疼痛。她踉跄着走到倒塌的院墙边,从一堆灰烬里扒拉出一件烧焦了大半、却勉强能蔽体的破布,胡乱裹在身上。
她最后看了一眼这片承载了她所有痛苦、挣扎与蜕变的废墟,眼神空洞,再无波澜。
转身,赤着脚,踩过冰冷的焦土和瓦砾,一步,一步,走向屋后那片被霜染得一片火红的莽莽山林。残存的暗金左爪无意识地划过一根焦黑的断木,木屑纷飞,留下三道深如刀刻的爪痕。
身影渐渐融入层林尽染的秋色深处,如同投入了山林本身。
自那年后,靠山屯后山深处,偶尔会有进山采药或伐木的汉子,在云雾缭绕的深涧旁,或是月明星稀的老林子里,瞥见一道快如鬼魅的影子。看不清面目,只隐约见得那人似乎缺了条胳膊,断臂处覆盖着暗金色的东西,在月光下幽幽一闪。
更有人信誓旦旦地说,曾在山洪暴发、滚石塌方的险地,见过那道影子如同鬼魅般掠过,单手拎起被泥石流困住的采药人,甩上安全的高坡,转眼便消失无踪。被救的人往往吓得魂飞魄散,事后只记得一道冰冷的视线扫过,带着非人的威严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苍凉。
靠山屯的人都说,那是柳家姑娘化成了山里的精灵,守着这片老林子。也有人说,她是跟当年劈死老槐树黄大仙的雷劫一样,成了气候的“地仙”,半人半蛇,半仙半妖。
无人知晓,在远离尘嚣的深山幽谷深处,一汪千年寒潭边,多了一座简陋的石屋。
石屋依着陡峭的山壁而建,推开粗糙的木窗,便能看见飞瀑如练,注入深不见底的寒潭,激起终年不散的冰冷水雾。潭边怪石嶙峋,生着些不畏寒的苔藓和几株虬劲的老松。
银锁便住在这里。
她的面容依旧年轻,眼神却沉淀了百岁老人般的沧桑与沉寂。左半边身体覆盖着暗金色的细密鳞片,如同天生的甲胄,一直延伸到脖颈,在脸颊边缘形成奇异的纹路。左臂自肘部以下,是那条覆盖着暗金鳞片、末端锐利如爪的残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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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潭冰冷刺骨,却奇异地能缓解她体内那股被雷火淬炼后、依旧带着蛇类阴寒的妖力带来的燥意。她常在月圆之夜跃入寒潭,任凭冰冷的潭水包裹全身。暗金色的鳞片在水中闪烁着幽光,残臂划过水流,无声而迅捷。
偶尔,会有受伤的野兽循着某种本能来到石屋附近。断了腿的孤狼,被兽夹夹穿爪子的狐狸,或是翅膀折断的山鹰。银锁会默默为它们处理伤口,接续断骨。她不再需要凡俗的药物,指尖萦绕的冰冷妖力,便是最好的催愈良方。野兽们似乎能感受到她身上那非人却并无恶意的气息,治疗时异常温顺,痊愈后往往会在石屋附近徘徊几日,留下些山珍野味,才悄然离去。
日子像寒潭的水,冰冷而平静地流淌。
直到一个暴雨倾盆的夏夜。
雷声滚滚,电蛇撕裂墨黑的天幕。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点,抽打着石屋的窗棂。银锁正在屋内打坐调息,梳理着体内那如臂使指却又浩如烟海的妖力。
突然,她覆盖着暗金鳞片的左耳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一种奇异的、被窥视的感觉,如同冰冷的蛇信,舔舐过她的感知。不是山中野兽,也不是迷路的凡人。那气息…带着一丝熟悉的阴冷和怨毒!
她猛地睁开双眼!仅存的右眼瞳孔收缩,冰冷的视线穿透雨幕,射向寒潭对岸那片被狂风暴雨蹂躏的密林!
幽暗的林间,两点极其微弱、闪烁着怨毒黄芒的光点,如同鬼火般亮起!死死地钉在石屋的方向!
是它!当年那只在靠山屯作祟、被她吸走阴煞本源的老黄皮子!它竟然没死!还循着气息找来了!
银锁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冰冷的雨水被风卷入,打在她覆盖着暗金鳞片的半边脸上。她看着对岸林间那两点充满仇恨的黄芒,眼神无波无澜,只有一片深潭般的沉寂。
她抬起那覆盖着暗金细鳞的残臂,锐利的爪尖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寒芒。心念微动,爪尖萦绕的冰冷妖力瞬间凝实,周围的空气温度骤降,连飞溅的雨滴都在爪尖附近凝结成细小的冰晶!
对岸林间的黄芒似乎感受到了这股不加掩饰的威压,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随即悄无声息地隐没在更深的黑暗风雨之中,消失不见。
银锁收回目光,指尖萦绕的冰寒妖力缓缓散去。她转身,不再理会窗外肆虐的狂风暴雨,走到石屋角落。
那里,静静躺着一个落满灰尘的旧木箱。她打开箱盖,里面是几件褪色发脆的神袍碎片,断裂的兽骨腰铃,还有一面蒙尘的萨满鼓。最底下,压着一小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