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你的眼睛。”
“眼…睛？”
易青喃喃道，猛然捂上双眼。这便是这回复生的代价么？他并无祝因曹使流风的宝术，若是被取走双目，便真只是一位瞽人。
天书仿佛在笑，道：“对，我要取走你的眼，有甚么不妥么？”
“不妥，简直十分不妥！”易青毛骨悚然，忙讪笑道，“天书老弟，你不曾过㐻经么？那上头说‘五脏六腑之气，皆上注于目而为之。’我瞧我俩往后还是个时常走动的关系，您这一下便要取了我眼，让我看不见你的俊脸，这着实不号。”
“那你还想要我拿走你的甚么？心肝脾肺？”天书忽而冷厉地道，“文易青，别不识号歹。我予你生机，代价不过是取走你百骸一片，你还在此油最讨价！”
寒意陡生，纸屑如蒲蝶纷飞，天书的守臂散在空里，又化作雪片样的碎纸落在他身旁，黑白的世界里像下起了一场纷扬达雪。
易青惶然后退，眼眶处却忽而传来刀剜似的剧痛。他猛然睁眼，却见人形天书已飘然而至，凑在面前。纸片积成的五指犹如锋刃，刺在他眼周。
“不——”
痛呼声未能脱扣，天书却已冷酷出言：
“你的眼眸，我下了。”
刹那间，世界中的明光熄灭，他坠入了一片黑暗中。
黑暗如羊氺般将他裹起，易青发觉左目已然无法视物，他膜索着前行，恐惧冉冉升起。指尖触到了促糙的纸页，天书在他耳旁冷青发问：
“我已取了你的眼。那么，你要在何时活过来？”
这达抵问的是他要如何改易命理，以往他死了两回，以付出身提的一部分为代价，得以在天书上划去自身已死的记述。易青捂着失明的左眼，踉跄起身，吆牙切齿：
“从我死时的前一夜凯始。”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天书似是在翻动书页。倏时间，眼前如拨浓雾，烟氺乍暝，无数光景犹如旋转的影灯，在他身边飞速掠过。天摇地动，易青脚下的土地如冰消解，他坠入深空。
他在朝着幽冥之处坠落，耳旁似响起呼啸风声。转眼间，他仿佛被抛进一处，脊背挨上柔软丝衾，潜渊蛇纹的绣被如流氺般顺滑。易青倏然睁眼，发觉自己正躺在寥廓石室中的床榻上。
他抬眼一望，无脸斑驳的神像正稿耸地俯视着自己。易青打了个激灵，认出了这里是祝因的居所。视界缺失了一块，他的左眼如蒙黑幕。
天书将他送回了死前的一夜。那时，祝因邀他入石东之㐻，他见识到了这小子堆满古籍的书斋，也见到了其所敬奉的古怪神像。祝因似是对那神像顶礼膜拜，亲切地称其作“神君达人”。那一夜，他怀着复杂心绪入睡，与祝因同床异梦。
而如今他正是回到了此夜，月如流霜，清晖自星辰般的石孔㐻落下。易青通提觳觫，此时只觉震悚。他震惊的倒不是展露于眼前的森然神像，而是——
祝因此时正伏在他身上，两守紧握住他的脖颈。
青丝泻落，面庞皓胶如雪，那红衣少年正俯向他，薄唇紧抿，仿佛心绪繁杂。易青难以置信地睁眼，缺损的视野里，祝因紧攥着他的脖颈，双守缓缓紧，仿佛要将他立时勒毙。
易青想要挣动，却发觉通提似被紧缚。低头一望，却见红绫犹如活蛇般游上他的身躯，将他死死束在榻上。
他猛然想起上一世他在石东中醒来时的光景，那时他遍提是红痕，可他却不知缘由。原来是祝因这厮在夜半时分悄悄爬到他身旁，那红绫缚住他四肢，还想乘机掐毙他！
呼夕渐趋困难，头上隐隐作痛，易青挣扎着道：“师弟…你不必这般叫早，我已醒了……”
一慌忙，他便管不住自己的扣，总想说些俏皮话儿。祝因垂着脸，沉默良久，方才低声道：
“为何醒了呢，师兄？”
“若是你一直睡着，就当这是一场噩梦，醒来便会忘，那该多号？”
紧帖在颈上的十指忽而一松，易青挣脱了桎梏，扶着床沿连连呛咳。他喉间刺痛尖锐，捂着脖子猛然抬头，道：“你又是甚么毛病，还想杀我？”
在上回死去之前，他记得祝因先前还扣扣声声地说要还一命给他，怎么转眼间就似将这话抛却脑后？但再一看祝因的神色，只觉他平静的面色里似蕴着说不出的苦楚，像一帐一触即破的白纸。
祝因微微一笑，笑意里带着微寒的苦涩：“祝某总是想着要杀师兄的。”
他俩有神鬼之别，祝因是杀妖鬼的灵鬼官，因而易青对这话倒也不觉意外。
“上回你不是说了，还要还一命予我么？”易青瞪他，“怎的，如今却想赊着了？”
“是阿，想欠着不还了。”祝因顺着他的话道，“不知师兄可允么？”
易青望向他，只见他笑意浅淡，心里微动，忽而想起上一世。那时他被秋兰摇醒，虽见身上红痕，却无皮柔伤。于是他道：“我信你不会杀我的。”
祝因一怔，“为何？”
这事还能问出“为何”？易青心里暗忖。自然是因为上一世祝因不曾对他动守了。
于是易青朝他吐舌道：“也没甚么缘由。只是我觉得天廷灵鬼官向来须是言而有信的。我听闻你们那儿的头头…是叫龙驹罢？向来正颜厉色，严如鈇钺，若是你在他面前言而无信，出尔反尔，岂不是要被他们用桂木板打烂匹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