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我来此,可它沉重的影子却无处不在。它压在胸口,沉甸甸的,让我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窒息的痛楚。黑暗中,我睁着眼,锦官城的繁华喧嚣,父亲案牍劳形的侧影,张松献图时灼灼的目光,涪城宴会上玄德公滚烫的手掌,庞统冰冷的讥笑,杨怀高沛怒目圆睁的头颅,张任被俘时挺直的脊梁,成都城外那一片绝望的哭海……还有,还有那最后时刻,掌心触碰到的、属于征服者的、厚如铁甲的老茧!
无数声音在死寂中炸响,无数面孔在黑暗中扭曲闪现。悔恨如同无数只冰冷的毒虫,在四肢百骸里啃噬钻营,啃得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父亲,儿子无能!将您筚路蓝缕创下的基业,将这天府之土,亲手……奉送于那满口仁义、掌心却布满握刀老茧的“同宗”之手!我并非不知权谋,也非不晓兵事,却偏偏……偏偏信了那“同宗之谊”的鬼话!优柔寡断,识人不明,引狼入室……这口无形的棺椁,是我自己一凿一斧,亲手打造,将自己连同父亲的基业,牢牢钉死其中!
窗外,荆楚的夜雨淅淅沥沥,敲打着陌生的屋檐。这雨声,与蜀中夜雨并无二致。我蜷缩在冰冷的锦被中,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那沉香的冰冷气息,那棺木厚重的阴影,还有掌心残留的、属于刘备的、铁一般坚硬的老茧触感,在每一个雨夜里,都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沉重,死死地压在我的魂魄之上,永世不得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