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这火海中被追逐的仇敌——刘备!
赤壁的火,烧尽了曹操南下的野心;夷陵的火,正吞噬着刘备为弟复仇的执念。这熊熊的火焰,不分敌我,吞噬着一切。昨日盟友,今日仇雠;昨日的胜利之火,成了今日复仇的业火。历史仿佛一个巨大的、无情的轮回,在这冲天的火光中,将往昔与当下、辉煌与毁灭,以一种无比残酷的方式重叠、燃烧!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寒意,竟在这焚身的热浪中,沿着我的脊椎悄然爬升。手中的长刀似乎也变得沉重起来。这江东的基业,难道注定要一次次在这焚尽一切的烈火中,踏着旧日盟友或仇敌的骸骨,才能向上攀爬一寸吗?夷陵的火焰在瞳孔中疯狂跳跃,与记忆深处赤壁的火光彻底交融,再也分不清彼此。我猛地一夹马腹,喉中发出一声自己也辨不清是怒吼还是叹息的长啸,冲入了那片毁灭一切的烈焰洪流之中。刀锋挥落,带起血光,也斩断了心头那瞬间的迷惘。乱世如炉,身不由己,唯有向前!
黄武七年,秋。建业的宫阙依旧巍峨,长江的涛声日夜不息。然而,行走在这熟悉的宫墙甬道之间,我的脚步却已不复当年的沉稳。每一次迈步,都感到膝盖深处传来隐隐的酸涩和滞重,仿佛生锈的机括。偶尔一阵穿堂风过,喉咙深处便涌起一阵难以抑制的奇痒,紧接着是撕心裂肺的咳嗽,直咳得眼前发黑,肺腑都像是要翻转过来。咳罢,掌心有时会留下几丝刺目的暗红。岁月,终究是最无情的敌人,它并未在战场上取我性命,却用这缓慢而坚定的侵蚀,将当年濡须口风雪夜中那个悍勇的身影,一点点消磨成如今这副病骨支离的模样。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陛下,魏主曹丕,亲率大军三十万,号称龙舟千艘,已出广陵,顺流而下,直逼我濡须口而来!其势甚嚣,欲雪石亭之耻!”朝堂之上,年轻的校事官声音急促,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惶。
朝堂内顿时一片哗然。石亭大捷的余温尚在,曹丕的报复竟来得如此迅猛!三十万大军,千艘战船!这铺天盖地的压力,让许多新晋的臣僚瞬间变了脸色,殿内弥漫起一股恐慌的气息。
我站在武将班列之中,强忍着胸腔里翻腾的痒意,冷眼旁观着这份骚动。病骨支离,但目光扫过那些惊慌失措的面孔时,锐利依旧。曹丕?石亭一败,他像一头受伤的恶狼,急于找回场子罢了。三十万?虚张声势!千艘龙舟?不过是掩饰其水军不善、士卒恐水的遮羞布!真正的威胁,在于其势汹汹带来的恐慌,在于可能动摇江东刚刚因石亭大捷而凝聚的军心民心!
“陛下!”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腥甜,跨前一步,声音不高,却带着久经沙场的沙哑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间压下了殿内的嘈杂,“曹丕新败于石亭,丧师辱国,心胆已寒!今番倾巢而来,色厉内荏,不过虚张声势,欲以兵势压我,乱我心神耳!其所恃者,唯船多兵众之名!我江东立国,赖长江天堑!何惧之有?”
年轻气盛的皇帝孙登(此时孙权应已称帝)目光投向我,带着询问和期待:“徐老将军有何良策?”
我挺直了那已微显佝偻的脊背,胸中那股久违的、属于濡须口风雪夜和夷陵火海的豪气再次升腾,冲淡了病体的沉重:“请陛下予臣权柄!盛虽老病,然寸心未冷!愿再赴濡须!无需陛下增一兵一卒,但凭盛胸中韬略,定教那曹丕小儿,望我江防而胆裂,不战自退!”
我的目光扫过殿中诸将,最终落在皇帝身上,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自信:“臣只需沿江布‘疑城’!令其不知虚实,未战先怯!”
“疑城?”殿内响起一片低低的议论声。
“不错!”我斩钉截铁,“以芦苇、草席、舟楫为材,遍扎假人,广树旌旗!沿江要害之处,昼夜虚设营垒,多布疑兵!令其斥候远眺,只见我江岸之上,城寨连绵,军伍森严,旌旗蔽日,鼓角相闻!使其以为我早有重兵布防,严阵以待!曹丕本无必战之心,见此阵仗,必疑神疑鬼,畏首畏尾!盛料定,其大军踟蹰江上,不日必退!”
皇帝孙登凝视着我,眼中光芒闪动。最终,他猛地一拍御座扶手:“准!就依老将军之计!濡须防务,全权委于徐卿!”
濡须口,我又回到了这里。江风依旧凛冽,涛声依旧如雷。只是当年那百骑踏冰河的少年豪气,已化作沉甸甸的责任和老将的智慧。我裹着厚重的裘氅,拄着一根硬木手杖,立于江岸高阜之上。剧烈的江风撕扯着我的须发和衣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深处的嗡鸣。然而,我的目光却锐利如鹰,扫视着忙碌的江岸。
“快!那边!芦苇束扎紧些!要像真的营栅!”
“旗帜!旗帜竖高点!对!迎风展开!”
“那几艘旧船拖过去!蒙上帆布,上面多插些草人!对,穿上破旧的号衣!”
“鼓队!轮番擂鼓!号角!给我吹起来!日夜不息!要造出千军万马的声势!”
嘶哑的指令不断从我口中发出,伴随着难以抑制的咳嗽。士卒们在我的严令下,如同精巧的工匠,用最简陋的材料——成捆的芦苇、废弃的草席、破旧的舟船、褪色的旌旗、甚至稻草扎成的假人——在这漫长的江岸线上,开始构筑一座庞大而虚幻的堡垒。
一座座空有其表的营寨在江边高地迅速立起,寨墙由芦苇捆扎而成,远望如同坚实的木栅。营寨之内,无数穿着破旧号衣的草人密密麻麻地竖立着,在江风中微微晃动。废弃的船只被拖上岸,用帆布遮盖伪装成巨大的攻城器械或屯兵之所,上面同样插满旌旗,立满草人。沿着江岸,旌旗的数量被成倍地增加,东吴的各色军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连绵不绝,一眼望不到尽头。数十面牛皮大鼓被安置在隐蔽处,上百名号手严阵以待。每隔一个时辰,震耳欲聋的鼓角声便轰然响起,声震数十里,伴随着士卒们特意制造的、模仿大军调动的喧嚣呐喊,在空旷的江面上反复回荡、叠加。
我每日巡视,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咳嗽越来越频繁,有时需要扶着亲兵的手臂才能站稳,但目光始终紧盯着对岸。斥候的轻舟不断带回消息:魏军庞大的船队已在江口集结,龙舟蔽江,帆樯如林,其势果然惊人。然而,他们的前锋哨船只在靠近我方江岸一定距离后,便逡巡不前,只是远远地了望。
“报!将军!魏军斥候船只在五里外徘徊,似在窥探我岸上虚实!”
“报!将军!魏军大